“小心——”
陳召在人群的驚呼聲中猛然轉頭,彎刀映出的鋒芒照進他急劇收縮的瞳底。
那場始料不及的變故近乎發生在一瞬間。
他甚至沒時間去反應到底是怎麼回事,下意識伸出手想要去阻止,然而卻隻來得及觸到一截衣角,下一刻——
哐!
刀鋒相撞發出的聲響在狼藉的房間裡驚心回蕩,緊接着,就像是觸發了某種信号般,人群的喧嚷霎時一靜。
在那幾近凝固的死寂裡,禦大光壓緊刀柄,濃烈的酒氣讓他臉上的表情顯得格外猙獰:“……為什麼要多管閑事,還讓我在那麼多人的面前下不來台……”
盡管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但那嚣張又自不量力的話語還是傳進了不少人的耳中,但眼下沒有人再去談論這些——因為龍潭镖局和禦光派,這兩方客棧裡最受注目的勢力之間,突然爆發毫無征兆的鬥争,就足以吸引所有人震驚的目光。
“……怎麼回事?”
“快點攔住他!”
“少掌門在做什麼——”
“禦大光的舉動讓當初在場的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他的做法和你那場缜密的計劃格格不入……或許是因為你告訴了他們可以‘重新開始’的秘密,以至于那群沒什麼遠謀的地痞少了太多謹慎,甚至行事比以前更加肆無忌憚。”
葉星聲音平緩地說道:“又或許,他太過急于求成,不願接受就這麼輕而易舉放棄謀劃那麼久的計劃,與近在眼前的曲譜失之交臂;再加上酒勁的催使,他才做出了那麼荒唐的舉動……不過,究竟是哪種原因,應該隻有禦大光本人才會知道了。”
“——不,不對,這和計劃好的不一樣……少掌門為什麼要這麼做?”
陳召站在原地,隻存在記憶裡的那些聲音像是從遙遠的虛空裡飄蕩而來,接替了葉星說的話。
的确。陳召并不知道禦大光為什麼要這麼做,也從沒有去探究過他當時的用意,或許就像葉星說的那樣,原因僅僅隻是幾杯烈酒再加上一個不太聰明的腦袋——畢竟,禦光派就再怎麼有名氣,它也隻不過是一個流氓地痞聚集成堆的地方,做出什麼荒謬的舉動也不算奇怪。
是他太高估他們了。
但在當時,他連思考這些的工夫都沒有,因為所有事情發生得實在是太快了。他甚至來不及去回答身邊人的疑問——就在下一刻,伴随着一聲悶哼,一道鮮血自半空劃出弧度,猶如翻倒的墨料般濺在一側的木窗上。
事态猝不及防地被推向了另一個失控的極端。
盡管在場所有住客都是抱着看熱鬧的心态聚集在此,對于一些住客一言不合就拔刀的争吵也算是習以為常。但時至此刻,那是住客之間第一次“争執”激烈到見血的程度——而短短幾天前,上一次厮殺到你死我活地步的,還是某間客房裡兩名身中狼毒的客人。
陳召眼皮猛地一跳。
就像是一道閃電驟然劈穿雲層,不過陷入短短須臾的死寂在瞬間被打破,那些嘈雜的竊語聲再次響起來,緊接着越來越響,越來越激烈。驚忡交加的人群如同突遭了一場瓢潑驟雨侵襲一樣混亂。
“現在怎麼辦?”身邊人也開始變得緊張不安,“再這樣下去,那些守衛很快會發現我們……”
陳召掃了眼遠處捂着胳膊的禦大光,低聲罵了一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
他推開擋在門邊擋的人群,想要叫其他弟子趁亂拉走禦大光。然而,當他走到人群最前方時,卻什麼話也沒說。
——不。也許,就這樣讓他順理成章地死在葉星刀下,要比在衆目睽睽之下救走他反而更好。
隻要禦大光一死,今日過後,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會被推到龍潭镖局的身上——這個從未參與過剿狼,也從不幹涉任何矛盾的神秘組織,到底為什麼會突然和禦光派結仇,以至于要殺了它們的少掌門——這個話題無疑要比他們去花費時間精力深究,禦光派到底有沒有在打着懷疑别人身中狼毒的幌子搶掠财物,更要值得探讨。
即便他日有人反應過來了什麼,但也早已錯失了“翻舊賬”的時機。
畢竟,這間群狼環伺的客棧裡每一天都有意想不到的鬧劇發生,沒人會在意一場早已過去多日的“趁亂搶劫”。
更何況,禦大光知道的實在是太多了。
這種知道他太多秘密,又極愛擅作主張的莽夫,即便今日救了他,對他來說,也一樣是個極大的隐患。說不定今天這種變故還會因為禦大光的自大無知而出現第二次。
他可沒有什麼想要再給他們收拾爛攤子的想法,哪怕葉星不動手,他也早晚要想辦法除掉這個麻煩。
但很可惜,事情往往總不會如計劃所願——葉星顯然也意識到了,就這麼殺了禦大光,對她完全沒有半點好處。
又是“哐當”一聲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