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低弱模糊的喧嚷聲斷斷續續傳進屋内。
她望着遠方灰沉的霧,說:“你們以為他們暴露了有人在暗處相互密謀的破綻,但同時,你們一反常态的退讓也暴露了自己人手不足的事實。”
甯步塵神色沉重,看着葉星剛才所示意的方向,一時沒有說話。她不由跟着葉星的思路走,短暫地忘記了陳晔。因為少主說得沒有錯,他們的确在不經意間暴露了更緻命的弱點。這個弱點暴露的後果遠比讓陳晔逃走更嚴重。
現在主樓内能夠調遣的訓練者有四十五人。若是讓這些人去擺平樓内所有住客的話,其實并不算什麼難事。但如今他們要對付的不僅僅是這些住客,他們還要警惕藏在暗處的客棧老闆,和門外随時會伺機進攻的不明之人。
他們不能和住客正面開戰。
他們連藏在住客當中幫助陳晔的人是誰都不清楚,一旦沖突爆發,一定會有人趁亂去給外面的人通風報信。他們對外面的人的身手到底如何尚不明确,但甯步塵知道,駐守在綠洲的那二十個訓練者當中,活着回來的隻有一人。
如果外面那些人真的趁亂潛進主樓,再加上之前一直隐匿在密室裡的客棧老闆……到那時他們就是腹背受敵。他們決不能冒這個險。
“……這是一個陷阱。”
少頃後,甯步塵扶劍轉過身,看向走廊,低聲說:“他們故意制造那場襲擊,不是因為聽信了流言,想要殺了我們。那個商戶才是流言的制造者,如果他隻是單純地想要散布流言煽動人心,完全不需要自不量力地襲擊我們,暴露身份。他隻要在暗處看着其他人因為流言而人心惶惶就行了。”
正如黑衣人所說,他們這種自不量力的襲擊舉動不過是在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既沒辦法重傷訓練者,還把自己推向了險境。
“……少主說得對,是我們想得太表面了。”甯步塵頭微低着,像是在沉思着什麼,半晌後說:“那對夫妻的做法看似是以卵擊石,但他們真正的目的其實是想讓我們主動暴露自己人手不足的弱點,好讓我們在不經意間向其他住客證明傳言并非是空穴來風的假消息。”
葉星掃了眼窗下未曾沾過一滴血的瓦磚,語氣裡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說:“沒有人會平白無故地去拿自己的性命冒險。‘世子已死’的傳言對于他們來說還不夠。所以,陳晔需要想辦法在傳言四散的基礎上,向剩下那些尚在遠處觀望局勢的住客抛出能說服他們的‘證據’,讓那些人知道,隻有趁此機會團結起來反抗我們,才是唯一的辦法。”
這是一個難題。
時至于此,陳晔這麼做的目的已經很明确了,他要讓這些住客和訓練者們爆發沖突,從而給外面的人制造機會。甯步塵沒辦法把人手都浪費到那些住客身上,可是就這樣按兵不動,也隻會讓自己落進另一種危局。
甯步塵忽然想起了少主方才說過的話。她的确低估了那些住客的膽識,也低估了陳晔的手段。
“這次我們隻死了一人,重傷一人……但下一次呢?”
冷風吹打着窗扇,在寂靜的房間裡發出刺耳的聲響。
葉星略微偏頭,看着身旁沉默不語的甯步塵,說:“與其在毫無頭緒的情況下,到幾十間客房裡翻箱倒櫃地去搜找一個南陽王府的絕頂高手,還要時刻警惕那些搞鬼的住客,還不如把精力都放在外面。隻要除掉外面的人,住客就不會再有什麼能擊潰我們的‘妄想’,那個陳晔就算再厲害,也會猶如失去雙手的劍客。”
她停頓了一瞬,在那狼群的嗥叫聲中靜靜地牽動嘴角,露出一個近乎像是錯覺般的笑容。她輕聲說:“拿不起劍的廢人而已。到那個時候,還有誰會去賭上性命,追随一個斷了後援的人呢?他就算真能掀起什麼浪花,也不過是垂死之人徒勞的掙紮而已,根本不足為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