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塵停步,微皺起眉,看向公子背着雙手的身影,說:“更何況,他們若是真如公子料想的那樣,在我們走出暗道時就已經有了撤退的打算,到時候他們在高樓層一碰面,互通消息,一同尋找住客,豈不是事半功倍?”
宴離淮略微側首,說:“所以,這個時候,你要盡可能地想辦法讓大門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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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怎麼回事?”
三樓的木梯上,黑衣人猝然刹住腳步。身後的同伴險些撞在他身上,剛穩住身形,便聽樓下驚呼聲四起。不遠處幾個扶着傷者的住客也不由轉過頭,怔怔望向樓下四散奔逃的人群。
鮮血飛濺。
不知何時,所有守衛都悄無聲息地聚在了大門附近。先前那些守門的訓練者已經撤了小半,一時不防,被人群中那些急遽飛旋而來的刀片逼得節節後退。
庫房附近的幾個住客從歪倒的桌椅後探出頭,等着大門的打開。
“……不好,”甯步塵握緊刀柄,“必須在外面那些人湧進來之前就找到陳晔。”
幾道身影疾步穿進人群,周圍一個住客被撞得踉跄不穩,跌在了燈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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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大門打開時,所有不想攪進這場紛争的住客都會跑出去。不過,在這之前,應該也有一些人試圖從一樓的窗戶趁亂離開了吧。”
宴離淮微微仰頭,看着兩側鑲嵌在牆壁上的燈台,說:“如果這些試圖逃出的人都死在了陷阱裡,就說明哪怕到時候大門順利打開,綠洲也未必會對所有人敞開大門,最起碼,在鄭溪确定主樓的形勢不會對他們不利之前,是不會放心接納所有人的。”
梵塵說:“所以,他們必須盡快确定陳晔的位置。”
宴離淮點了點頭,“當你們想要推開大門時,那些訓練者就會因為時間太過緊迫,而将首要目标全都放在陳晔和那孩子身上,導緻自己壓根就沒其他工夫,去把這件事告訴給樓内分散在各處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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訓練者推開擋在前面的住客,當走到拐角時,忽然被人扯住了胳膊。
短發訓練者一手拉開兜帽,露出沾着血迹的臉頰,“怎麼回事?”
“你還活……”訓練者看着她蒼白的臉色,目光又不由移向她頸側的傷口,簡短道:“……我們在找陳晔,隻有找到他,才能出去。”
短發訓練者沒有松手,瞥了眼走廊,警告道:“世子說過,時機一到,必須放棄主樓。所有人都不能在主樓多留。”
“我知道,但那是我們沒得到秘寶的下下策。”訓練者說:“秘寶現在在我們手上。我們必須活着走到綠洲,陳晔是唯一的辦法。”
“……什麼?秘寶在誰——”
短發訓練者手下一松,還未來得及再開口,便見訓練者已經抽身,往樓梯方向跑去。
木欄邊的燭燈明滅忽閃。短發訓練者擡眼看向走廊,緩緩放下了手,臉上沒有浮現任何表情。
“師姐。”身後一人走了過來,順着她的目光望去,低聲問:“我們要不要幫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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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所有訓練者都在想着後撤到最高樓層的時候,隻有少數的陌生面孔逆着人群向一樓靠近時……”
梵塵看着盡在咫尺的牆門,上面還殘留着大片被刀劍揮砍的劃痕和血迹,燭光将上面的血色映得忽淺忽深。宴離淮走到一側牆壁前,擡手覆住中間一塊石磚,說:“猜猜看,那些人當中,藏着一個真正手握秘寶的人的幾率會有多大?”
梵塵回答了什麼,但聲音轉瞬被磚石挪動的悶響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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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
短發訓練者收回目光,往另一側的樓梯上走,說:“她中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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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已經帶人下了樓。他們并未再靠近大門,而是順着人群往庫房方向靠近,試圖去确認那個抱着孩子的住客到底在哪。不少人都躲在了翻倒的木桌下,黑衣人跨過地上的屍體,一眼望去,隻能看到幾個怯怯從大人懷中探出頭,張望四周的半大孩童。
他不再多留,轉身走向附近的房間。不遠處的孩童倏地站起來,從木桌邊露出半個身子,指向大門,“快看——”
黑衣人放慢了腳步。他聽着周遭逐漸減弱的厮殺聲,輕輕扶向刀鞘。大門推挪的重響并沒有傳來。樓内仿佛在一瞬間歸于寂靜。他指尖輕叩着刀柄,在心底默數着。
當數到“三”時,他在轉身的刹那用拇指推開刀鞘,“砰”地一聲,揮刀撞歪了直沖而來的勾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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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的樓梯口。甯步塵看着突然放棄大門,朝人群殺去的守衛,沒再做任何猶豫,當即轉身往樓上走。樓下的厮殺聲再次響起。她下意識纏緊了在肩上的布條,讓背後的包袱更牢固一些。
當她走到三樓樓梯拐角時,目光瞥向斷裂的木欄,停下了腳步。
三樓走廊上的住客已經在守衛試圖攻門時就下了樓,一片寂靜的昏暗裡,她站在曾經同伴被挾持的位置上,木偶般僵硬地仰起頭,看向四樓。
木欄邊緣,幾道身影不知何時站在了那裡。她注視着最前面雙手搭在欄上的那個人,昏沉的陰影罩住了他,她看不到他的臉,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在那瞬間的凝滞裡,莫名能感覺到,那個人似乎在微笑。
她忽然想起了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