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珩順着聲音看過去。
約摸四旬的中年男子站在不遠處,身着黑色窄袖圓領袍,上面沾染些許灰塵,身形略顯幾分清瘦。
對方皺眉,視線先落在他的身上,轉而看向他身側的宋予靜。
“爹!”
她歡呼一聲,跑過去一連串地發問:“您是剛回京嗎?路上都順利嗎?翰林院的差事辦好了嗎?您回家了嗎?您怎麼會來東城?”
“這麼多問題,你讓我先回答哪一個?”
聽見宋予靜的稱呼,容珩立時猜出對方的身份,上前兩步,拱手作揖:“晚輩容珩見過宋學士。”
“爹,這是鎮國公府的容世子。”宋予靜向父親解釋,“我們來這裡買玉石。”
宋學士颔首,問:“那買到了嗎?”
“承蒙令愛相助,今日已經買到了。”容珩回答,“改日我再到府上緻謝。”
“容公子不必這麼客氣啦。”她笑盈盈地擺手,“不用說什麼謝不謝的。”
他略一遲疑,又聽到她說:“容公子,我和父親還有事情要忙,先回去了。”
容珩點點頭,站在原地,目送父女二人離開。
宋予靜親昵地站在父親身邊,清脆動聽的聲音漸行漸遠:“爹,你來東城是為買雪花酥嗎?”
“對。”
“我就知道,畢竟……”
她的聲音忽然低了一下,轉瞬又遙遙地響起:“我前天剛買了一些回家。”
“是嗎?那我們等會兒再買點其他的糕點。”
“好呀……爹,我剛才買了蜂蜜糖,你要吃嗎?”
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轉角,容珩才收回目光,低頭盯着手裡的玉石,裝進布袋裡,轉身朝相反方向離開。
來的時候走路,回去的時候也是如此。
從東城到内城不算遠,但容珩走得很慢,回到鎮國公府門前,他擡頭望天。
太陽稍往西邊偏移,不知什麼時候飄來幾簇陰雲,被遮擋的陽光不似之前燦爛。
他低頭看向手裡的布袋,目光一偏,看向另一隻手裡的油紙包。
東城除了玉石多,各種各樣的糕點美食也多,過去幾天裡,宋予靜一邊挑選玉石,一邊順道買些吃的,還總是會多買一份給他。
或許這個時候,她又買了很多好吃的,陪着父親一起回家。
容珩忍不住笑了笑,擡腳往前走。
“世子。”門房恭敬行禮,“國公爺派人傳話回來,說這幾日公務繁忙,不得空回家。”
七天前才聽到相似的傳話,他心裡沒有什麼别的感覺,淡聲應了個“好”後,腳步平緩地往裡走。
府裡一如既往的安靜,唯獨經過花園時,假山後先傳來一陣孩童的玩鬧聲,緊接着跑出來兩個女孩,看上去都隻有七八歲,衣着可愛。
容珩腳步一頓。
兩人看見他,立即停止玩鬧,上前福身行禮:“兄長。”
他微微颔首。
“兄長。”年紀稍小的那個女孩吸吸鼻子,盯着他手裡的油紙包,“你拿着什麼好吃的呀?”
年紀稍大的那個雖沒有說話,視線也直直地落在他的手裡。
容珩看了眼兩位庶妹,又看向跟在後面的侍女,溫聲開口:“兩位姑娘餓了,帶她們去用膳。”
侍女們連聲應是,哄着兩個女孩離開花園。
他拐過假山,盯着前面零星種了些花草的空地看了半晌,忽然開口:“将這裡清理幹淨,年末移植一批桃樹,仔細照看,不能讓人随意接近。”
“是。”
他轉身離開,回到世子院,将布袋輕輕放在條案上。
“去找京城最好制玉工匠進府,不拘花費多少錢,隻要他們的手藝最好。”
站在下方的侍從立即應聲:“是,世子。”
容珩解開布袋系繩,掏出玉石,放進紫檀木的盒子裡,墊在光滑無紋的絲綢之中,合上蓋子,轉身走到博物架前。
他把盒子放到架子左邊,瞥見旁邊的錦盒時,微微一頓。
盒子略長,同樣是紫檀木所制,盒面幹淨,不染絲毫塵埃,四面的折枝花栩栩如生,恍若昨日才悄然綻放。
容珩盯着那個盒子,不自覺地伸出手,直到指尖觸及錦盒鎖扣,摸到些許微涼。
觸感是冷的,他卻猛地縮回手,好像被熾焰燙到一樣。
他定了定心神,最後深深地看了錦盒一眼,大步走到屋外。
“世子。”侍從匆匆而來,屈膝行禮,“太子殿下派内侍來傳話,說您要是忙完了,這兩天得空的話,不妨進宮陪殿下對弈。”
容珩擡頭看向天空,那幾朵陰雲早已飄走,太陽重新全露出來,向世間傾撒燦爛光芒。
他閉上眼,避開刺眼的陽光,吩咐:“派人轉告殿下,我明日辰時進宮。”
*
“把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都包起來。”
宋予靜站在旁邊,單手托腮,看着自家父親依次點過各種糕點。
雖略有不同,但每樣都很符合慶陽長公主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