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無憂皺眉,想說她不是那種小心眼的女子,但見了晏青的倦容,不免心軟,改口勸他:
“我沒多想。隻是跟丹華看不順眼罷了。你累了一天一夜,還不快回去休息。”
晏青隻看出她不想聽,勉力勸道:“其實郡主來南華殿,對殿下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好事?”
“不僅立儲艱阻重重,就連你參政議政,也受到了言官百般阻撓。本朝暫且不許女子為官,世人對女皇亦十分排斥,都是因為史無前例罷了。現在除你之外,郡主也能立于朝堂,從而顯得你不再突兀,漸漸也會有更多女子參政。如此衆人習以為常,你的登位之路也就順利了。”
祁無憂注視着晏青,他總是這麼氣定神閑,雲霁風清,仿佛什麼都知道。
她面上不顯,平靜地說道:“我懂你的意思。天下才女數不勝數,我命門人在瓊州開辦的女學也有了聲色,開恩科取女子進士未嘗不通,為什麼非丹華不可。”
晏青無奈地歎了口氣:“郡主現在願意助殿下一臂之力,急人之困,殿下何不從善如流?”
祁無憂煩悶地别開了眼。
又來了。祁蘭璧總是懂事的那一個,而她就算什麼都沒做,也會在祁蘭璧的陪襯下顯得無理取鬧。祁蘭璧樂意幫她,她就非受她的恩惠不可。若她不受用,就是不識擡舉。
不過祁無憂知道晏青說的并非全無道理,所以平複再三,還是抑制了自己的情緒。
她和晏青做不成夫妻,不代表連莫逆之交都不是了。她也不願和他冷言冷語,虛情假意。
她甚至僵硬地擡了擡嘴角,說:“既然如此,那你改天便把她那篇文章拿來給我看吧。”
“好。”
晏青欣然一笑,雙目奕奕。
但祁無憂意興闌珊地轉過了身。以往,她跟晏青說話總是意猶未盡,今天是第一次不想與他多談。
晏青也察覺了她的反常,喚住了她欲離開的身影:“殿下。”
祁無憂側身,他神色如常地說:“還在為府上掾屬不得力的事煩心?需不需要我幫忙?總能找幾個你用起來合适的人才。”
“是啊,昨天竟有個教授仗着自己有幾分姿色,跑來自薦枕席。”祁無憂嘴角微微一勾,“不過我瞧他有幾分真才實學,就饒了他這回。”
晏青臉色一變。
“寒門學子為求幸進,心術不正自薦枕席者并不罕見。我雖不擔心你受人蒙騙,但他們攪得公主府烏煙瘴氣,總讓你心煩。不如讓我去查核一下他們的來曆。”
“不用了,驸馬已經幫我擺平了。”
祁無憂心不在焉地回道。
晏青又有些意外聽見夏鶴的名字,琥珀色的眼睛一動未動。
這些日子,她把“驸馬”挂在嘴邊的次數愈發多了。
他不難察覺出祁無憂的疏遠,也不難猜出這疏遠與另一個男人的出現有關。
祁無憂又随口說道:“再俊逸絕豔的男子見了驸馬的容姿,就算沒有自慚形穢,也該有點自知之明。所以驸馬一來,他就灰溜溜地走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發酸的苦澀從胃裡蔓延到了舌尖,晏青無聲地笑着垂了垂目光。
自少年起,他便被譽為冠絕天下的翩翩君子,隻是如今見到夏鶴之後,也得低低頭。
他曾以為自己并不在意相貌如何,但又或許隻是以前沒有用得上它的地方罷了。
晏青垂眼看着祁無憂潔淨的側臉,自己也跟着神思恍惚起來,說着自己都不解其意的話:
“看來殿下和驸馬現在已經琴瑟和鳴,倒令人安心。”
祁無憂意懶情疏地“嗯”了一聲。
但嘴上有多安心,心裡就有多不安。晏青不能對她說:雖然你要當九五之尊,卻當不得真正的孤家寡人。作為将來的君主,不能耽于男歡女愛,也不該為任何一個男子流連。
回到府上,他單薄的身子早已因為過勞搖搖欲墜,但他卻沒有休息,而是吩咐春晖:
“前些時候,公主府上有個教授對殿下獻媚,查查他姓甚名誰。我需見他一面。”
春晖張口結舌,總覺得公子最近為了建儀殿下,日漸瘋魔。要知道晏青以前從來不幹涉,也從來不屑做這些。
畢竟公主眼裡向來揉不得沙子,哪裡裝得下第二個人。
但晏青這回要查公孫的底細,卻不是為了懲治他。反倒是那深藏不露的驸馬似乎讓人小觑了,需要探探虛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