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母親在自己三歲的時候病逝,溫晚就被接到了通州,在外祖母宋太夫人的身邊長大,父親隻是偶爾外出公幹時,會來看看她,在她有限的記憶中,似乎也隻有三兩次。
溫晚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身邊的李嬷嬷正熱情地與她介紹着:
“大姑娘,溶玉軒就在前面,夫人前幾日特意吩咐打掃出來,又置了新的家私,夫人怕姑娘剛回家不習慣,還撥了秋紅和秋華兩個老成些的大丫頭在此伺候姑娘,姑娘若是想吃什麼用什麼,隻管吩咐她們。”
“好,替我謝謝秦姨娘。你不用送了,我們自己過去。”
溫晚不鹹不淡地丢下一句話,獨留李嬷嬷谄笑着停在原地,看着她袅娜的身影遠去,收起笑容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溶玉軒是個不大的小院,因當中有汪清泉如嵌着的青玉一般而得名,剛進去,就有兩個衣着鮮亮,年紀略大的女使立在院中,行了個禮:
“奴婢秋紅、秋華見過大姑娘!姑娘這邊請,小心腳下。”
二人将溫晚迎進院内的卧室中,又道:
“熱水已經備好,姑娘要先去沐浴麼?”
溫晚環顧了一眼似乎是經過精心布置的閨房,黃花梨木的床榻、梳妝台、博古架和衣櫥一應俱全,各式花瓶、擺件不少,半開着的妝奁裡隐約可見一些珠翠首飾,的确費了些心思。
“好,你們下去吧,我這裡不必伺候。”
溫晚語氣平和地說道,眼看着二人欠身緩緩退下,才收了矜持,一躍撲在床榻上。
月出問道:
“姑娘不先去沐浴麼?”
“不了,先讓我躺一會兒,太累了!”
溫晚有氣無力地說道,裝淑女實在是太累了,比她之前在外祖家到果園爬樹摘果子、去郊外小河裡摸魚、騎馬上林子裡獵野兔累多了!
若不是外祖母和舅母一直囑咐她回家後定要循規蹈矩,免得惹了父親厭煩,更不要被秦姨娘和幾個弟妹嘲笑,她才懶得裝呢!這裡明明是她的家,卻處處覺得自己像個外人。
夕落的年紀比溫晚大幾歲,曾是宋太夫人身邊最得力的侍女,比一直跟着溫晚的小婢女月出穩重許多,看着自家姑娘的樣子便猜到了幾分,走近床邊勸道:
“姑娘既回了家,自然比不得在通州有太夫人和夫人縱着。況且,此次姑老爺接姑娘回家,是因為給姑娘說了親事。眼看着就要嫁人了,姑娘不能如從前一般随意玩鬧,得收收心,學些世家貴女該有的規矩了。”
“親事?”溫晚有些詫異,“什麼親事?我怎麼不知道?”
“奴婢也是聽見崔管事跟太夫人回禀說,雖未正式議親,但已是兩家長輩早就定下的婚事,隻等着姑娘回家,雙方見上一面,再說下聘的事。好像,是京都的哪家貴公子。姑娘是姑老爺唯一的嫡女,将來的夫婿,定不會差的。”
原來如此,溫晚心中有些失落,她原以為父親是想她了,才派人來接她,卻不知是這個原因。她從小沒有娘,在外祖家雖好,畢竟是寄人籬下,如今好不容易回了家,以為可以一直跟在父親身邊,卻又給她說了親事,其實,她剛滿十六歲,等兩年也不算晚,她才不想嫁人。
溫晚歎了口氣,随便沐浴片刻,就躺在床上說要睡了,但四周充斥着陌生的氣息,讓平日裡很快入睡的她,輾轉反側到了大半夜,才勉強睡着。
第二日一早,夕落就過來了推她起身,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問道:
“什麼時辰了?”
“馬上辰時了。”
“才辰時?叫我做甚?”
溫晚嘟囔了一句,又裹緊了被子側過身繼續睡。
“姑娘,姑老爺剛下了朝,此刻正在用早膳,姑娘得趕緊過去請早安呢!”
“啊?”
這麼早?就要去請安?
溫晚迷迷糊糊地被夕落拉着起身,月出忙着給她穿上衣裳,又給她擰了帕子擦臉,把她按坐在梳妝台上,盤了個螺尾髻,插了兩支秦氏為她準備的嵌綠松石黃金簪子,顧不得用飯,就拖着她往春晖堂走去。
溫從和及秦氏剛用了膳,溫晴和兩個弟弟已經請過安,陪坐在一旁說話,進門時,溫晚終于清醒了些,行了個禮:
“女兒給父親請安。”
“好。”溫從和擡手讓她起身,又看了一眼身旁的秦氏,咳了兩聲。
溫晚會意,轉向秦氏:
“秦姨娘好!”
秦氏雖有些不喜,經過昨日,已知這位嫡出的姑娘是不會承認她家裡女主人的身份,但溫從和在此,她不可能表露出來,況且,她也犯不着跟這丫頭計較,畢竟,她在這個家裡待不了多久。便依舊和善地笑道:
“大姑娘免禮。不知昨夜睡得可好?丫頭們伺候得周到麼?”
溫晚客氣回應:
“一切都好,多謝姨娘。”
溫晴的臉卻早已拉了下來,這麼多年,爹爹沒有再娶的意思,就是認定了母親這個唯一的妻子,如今,她溫晚一口一句“姨娘”,讓母親的臉面往哪擱?讓她一個原本被父親捧在掌心的貴女,一下變成了低人一等的庶女,她如何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