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謙神色淡然地回答道:
“在下,正好路過,聽見了大小姐的哭聲。”
他瞥了一眼哭啼啼的小姑娘,雖神色混沌,連他說這話漏洞百出都沒有質疑,但好在衣裳完整,發髻也沒有散亂,看來沒人欺負她,應該隻是吓到了。
謝謙今日進城後,在京都各個拱衛司的情報點暗中巡視了一番,又留下了自己的一點蹤迹,才去書局買了些書冊。書冊是他根據兩個小娃娃如今的課業水平,将一些四書裡的内容混合在一起,重新翻印的,故而費了些時間。
這樣,他回去找姚總管也好交待為何隻買些書本,卻耽誤了如此久。
回程路上,車夫很熱情地與迎面過來的溫家馬車旁的小厮招呼了一聲,然後謝謙清楚地聽見了溫晴與婢女的低聲對話:
“姑娘,您說,大姑娘被關在那屋子裡,不會,不會出什麼事吧?”
“能出什麼事?你管她做什麼?不許對任何人提起此事,記住了麼?”
“唔,奴婢記住了。”
回到莊子,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他刻意行至溫晚的小院,果然聽見兩個婢女正在擔心自家小姐的行蹤,他身為首輔,禀着将百姓的安危放在第一的原則,當即做出了去尋這位大小姐的決定。
夜黑風高,在淮安侯家大園子裡查探許久,謝謙終于在一個廢舊的院子裡,聽到了女子的哭聲,看到門上落的鎖,他瞬間明白一切。
溫晚覺得一定是自己在土地廟救了這個書生,被土地公看見了,為嘉獎她的這份善心,特地安排了書生前來營救她。
她擦了擦眼淚,此刻,她沒有力氣去質疑他過來的理由有多麼牽強。
“謝謝你來救我。”
溫晚發現自己依舊扶着書生的雙臂,有些不好意思地松了手。
“大小姐,咱們走吧。”
謝謙起身,向門外走去,卻聽見“哎呦”一聲,小姑娘弓着身子扶着雙腿,蹙緊了眉頭,一臉痛苦的模樣。
他停下腳步,問道:
“怎麼了?”
“我的腿,動不了了。”
溫晚剛才一直抱着膝蓋蹲在牆角,此刻她要起身,卻發現兩條腿根本不是自己的,一點兒知覺都沒有。
謝謙看了她一眼,滿臉的淚痕上是沾滿塵土的手指撫過留下的幾個指印,像一隻可憐的花貓。
剛才她一定是保持着自己進門時看見的那個姿勢,縮在牆角不知道多久,此刻自然動彈不得,總不能在此等着她的腿恢複了再走吧?
謝謙走了兩步到她面前,轉過身背對着她蹲下來,說道:
“上來,我背你。”
弦月如鈎,些許繁星點綴,書生邁着矯健輕快的步伐穿行在茂密的樹林中,溫晚趴在他寬闊直挺的背上,能感覺到他緊實的背肌,想不到他看着一個文弱書生的模樣,背了她許久,竟然呼吸平穩,沒有絲毫喘氣的聲音,想起他扔紙團的功夫,莫非是學過武藝的?
溫晚動了動腿,雖然還是沒有什麼力氣,但終于恢複了知覺。她見書生沒有猶豫,徑直往一個方向走去,便問道:
“你知道從哪裡出去麼?”
謝謙點了點頭:
“在下方才看過了,這個園子後面有一個方便花匠們出入的小門,我們可以從那裡出去。”
溫晚點點頭,想到他看不見自己,又“嗯”了一聲。
不知為何,雖然她與這書生不算熟識,更算不上朋友,可是,和他單獨相處,卻一點兒都不覺得害怕,不會認為他是個壞人,會對自己做什麼不軌之事。
相反,卻有一種莫名的信任。就像此刻,他背着自己,她竟然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沒有覺得書生想占自己便宜,反而更多的是心安。
難道,因為他年歲大?成熟穩重些?
樣貌上,他看着約莫弱冠,但這老成持重的樣子,至少有二十五歲吧,比自己大了八九歲,就像自己的一個長輩?
好像也不是,有些老男子,一樣會用色迷迷的眼神看她。
對,就是眼神。這個書生的目光堅定,每次看她的時候,好像沒有任何波瀾,不慘一絲雜質,一臉正經,像戲台上扮的包公,鐵面無私。
謝謙無法察覺背上的小姑娘是怎麼看他的,他隻覺得,摟着他脖子的手又緊了些,一股熟悉的香氣萦繞鼻尖,在認識這位大小姐之前,他壓根不知道,姑娘家的,身上都是這種香味麼?
初聞時,覺得有些不适應,多聞幾次,倒好像習慣了,此刻,他沒有了抗拒,反而覺得伴着甯靜的夜幕下的絲絲蟋蟀聲,這淡淡的香氣挺合時宜。
走了許久,穿過了幾個小院,又走了一個長長的檐廊,經過了一個花園,終于來到了謝謙說的小門。
所幸,園子裡本來就人少,到了此刻,更是一路上沒有見到一個人。
謝謙行至小門前,并未将溫晚放下來,隻騰出了一隻手,在門鎖上稍稍撥弄了一下,便輕松打開了門。
溫晚發出驚歎的聲音:
“這是,怎麼弄的?”
小門有些矮,謝謙弓着身子,背着她小心翼翼地出了門,再将門推了回去,說道:
“大小姐,這個也想學麼?”
這應該是唯一的一個方法,可以讓她保密。
“想學……”
“可以,但是……”
“我知道,不會告訴别人。”
“嗯。”
溫晚覺得這樣好像誠意不足,想了想,還是伸出小拇指到他的面前,問道:
“用不用再拉一次勾?”
“……”
謝謙瞥了一眼晃在眼前沾滿灰塵的芊芊玉指,說道:“不必了,在下相信大小姐。”
“你還會什麼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