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頌宜一點都不意外,甚至不失落,在某一瞬間腦袋中湧動釋然的想法。
這樣正好,她也不會再覺得虧欠他什麼。
她幾近頹然地想,是自己以前行事沒有學會收斂鋒芒,得罪過太多的人,這些人和事經年後變成回旋镖正中她的眉心,她也無能為力。
反正雲客現在運營得不錯,她隻是有一個沒有完成的執念而已。
陳頌宜強顔歡笑,把筆記本合上:“既然這樣,那就不打擾沈總了。”
沈毓淮冷冷地看着她收拾的動作,秘書緊接着把剛才的吩咐的鞋子送了上來,放在陳頌宜面前。
她吸了吸鼻子,把鞋盒往沈毓淮面前推:“多謝沈總的好意,不用了。”
陳頌宜拎起包,深吸了一口氣,就要往外面走,沈毓淮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五個億加配套團隊,一個要求。”他說得雲淡風輕,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他總是這樣,金字塔頂端的家世和财力讓他與生俱來的倨傲,隻要他想要,什麼都勢在必得。
但是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很具有誘惑力的條件。
陳頌宜轉過身,想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沈總有什麼要求,我盡力滿足。”她皮笑肉不笑。
沈毓淮的手指點了點桌上一份早就拟好的合同,戒指磕在玻璃上,露出冰冷的碰撞聲。
“對金額不滿意,可以提。”
陳頌宜于是配合地坐到沙發上,翻開合同,她看得很細,一條一條的條例看下來,沒有不妥貼的部分,她現在更懷疑沈毓淮了。
總不能剛才的拒絕是為了逗她,他有病吧?
“你有病吧?”陳頌宜看到臨近末尾,眉頭一皺,脫口而出。
她繼而意識到這句話太過于粗俗,對這位金主轉變了一點笑臉:“沈總,不寫程序的時候,我也略懂一些法律。”
沈毓淮不為所動:“依依,條例有沒有效,是我定的。”
他按動座機:“叫何律師上來。”
在等待何律師上來的這三分鐘裡,陳頌宜如坐針氈,沈毓淮不緊不慢地喝着咖啡。
她的表情很精彩,努力壓制着眼中的焦慮和愠氣,但是顯然沒有遮掩住。
何律師敲門,沈毓淮面無表情地盯着陳頌宜,說:“進來。”
合同的條例寫的很清楚,何律師又詳細地解釋了一遍,如果甲方有需要,乙方随叫随到。
作為報酬,天彙證券向雲客科技的芥子項目提供五億人民币的投資。
資金到位,她隻需要安安心心寫好這個程序,沒有任何後顧之憂。
陳頌宜的表情和心跳同時停滞,記憶的悠遠處,仿佛回到她大二的時候,自己心血來潮寫了程序,但是在實驗室之外沒有試驗場,他許諾她:“你好好寫,剩下的我來搞定。”
她眼眶莫名有些溫熱,努力眨了眨眼。
于情于理,這是一份很慷慨的報酬。
她的項目缺錢,而他需要報複她,實在是一筆有來有往的生意。
說好聽了是生意,說不好聽了就是合約情人。
何律師解釋完,很快離開辦公室,還投送給陳頌宜一個同情又羨慕的眼光。
陳頌宜沒接收到這個表情,凝着合同上的白紙黑字,驟然發出一聲冷笑。
沈毓淮的笑意散退,不鹹不淡的開口:“擔心你男朋友知道,可以跟他分手。”
“或者,我有辦法讓他不知道。”
陳頌宜展露出一個乖張的笑,頗具惡意地歪了歪頭:“好啊。”
她拿過鋼筆,在一式兩份的合同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沈毓淮鐵了心要這樣對付她,她有什麼好清高的,還不如遂了他的願,把項目資金拿到手。
“把鞋換了。”
陳頌宜一句話都沒說,乖乖地把鞋子換了,踩上那雙平底鞋,整個腿部肌肉都舒服多了。
“依依,你一直很擅長這樣見異思遷嗎?”
陳頌宜眯了眯眼睛,面上的紅潤一點一點褪去,露出一種令人害怕的冷靜:“你知道,為什麼要來問我?”
“出去。”
她也沒想着多留,連那雙高跟鞋都沒帶走,甩了甩大衣的衣擺,堂堂正正地走出去。
沈毓淮心中泛起一縷莫名的煩躁,抓了一把頭發,站到落地窗前。
陳頌宜好像在他這裡待了很長時間,連天邊都染上一層鮮豔的橙黃,但又仿佛隻有一瞬。
樓底下車水馬龍,路人行色匆匆,有些建築已經開始亮起晚燈。
哪怕是枯水期,不遠處的明江江水也依舊波瀾壯闊,江面上霧霭沉沉,水霧朦胧中當住人的視線。
沈毓淮卻在這樣孤獨的黃昏景色裡,心意一點點沉下來,吳會确實是個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