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循着聲音的方向,微微挪動身子朝向沈城軒:“這位是若卿姑娘的先生吧?”
我急忙擺手道:“不是的不是的!阿婆,我們是朋友。”
一旁的沈城軒暗自發笑,說了句:“隻是現在不是。”
阿婆聞言也笑了,她對沈城道:“那晚,幾位姑娘被人追趕,情急之下便躲到了我這裡。”
“被人追趕?”沈城軒起了急色,忙看向我道,“你有沒有受傷?”
我急忙解釋道:“幼甯與我都沒受傷,隻是阮小姐跑得急了些,傷了腳。”
“是誰追趕的你們?”他問。
我軟下聲音細細解釋道:“隻是一個喝醉酒的陌生人,我們都無大礙,況且已經教訓過那人了,你不必如此擔憂。”
他沒再追問,隻是眼底皆是不安。我對他投去一笑,試圖寬慰他。
我整理好思緒,重又對阿婆道:“阿婆,我姐姐與凡殊姑娘是很好的朋友,想來我們還真是有緣。”
阿婆笑道:“我這個孫女從小便善良有孝心,見誰都是笑盈盈的,想必姑娘的姐姐該是同凡殊一樣的人。”
一旁的沈城軒聞言面色卻是一怔,看來他并不知曉孟凡殊尚有親人在世一事。
我接着道:“是啊,過去姐姐經常與我提起她,說她是個正直熱情又勇敢的好姑娘。”
阿婆垂下眼角,神情悲傷起來:“隻是這孩子命苦,半大的年紀就沒了爹娘。自從凡殊的爹娘出事後,她便不愛笑了,像變了個人似的。”
“阿婆,對不起......”我的聲音不禁有些顫抖,萬千言語堵在心口,心虛地不敢道明自己的身份。
“傻姑娘,你道什麼歉?”她溫聲對我道,“過去的事我計較不了,也沒能力計較,你說,能怪誰啊?”
我急忙偏首,将眼淚系數倒回。
沈城軒悄然起身,走至我身旁,摸出帕子遞給我。
見阿婆也要起身,我連忙扶住她。她顫顫巍巍地拉開身後的抽屜,拿出了一張陳舊的報紙。
“這是當年礦場出事時的報道,上面還可以瞧見兒子與兒媳的照片。”她鋪開報紙,細細摸着,“我呀,沒事就喜歡翻出這張報紙摸一摸,就像他們還在身邊一樣。”
阿婆手中的報紙早已起了毛邊,泛了黃,軟得就像一塊舊手帕。
我小心翼翼地接過報紙,瞧見了幾張模糊的照片。突然,我的目光定格在了“孟張氏”三字上。
沈城軒察覺出了我的不對勁,随我的目光看了過來。
我恍然大悟,卻一時僵住了手腳。
沈城軒對阿婆問道:“阿婆,這位孟張氏是您的兒媳吧?”
阿婆點點頭:“是詩兒。”
聽到此話,我與沈城軒蓦然對視。
“您還記得自己兒媳的全名麼?”沈城軒追問道。
“姑娘家一旦嫁了人,是沒有自己的名字的。”阿婆笑了,“詩兒閨名叫張萍詩,浮萍的萍,詩歌的詩。”
臨走前,我頓住腳步,在阿婆的應允下,緩緩推開了一側的屋門。
屋子裡的陳設簡單溫馨,雖早已無人居住,卻還是被打理得一塵不染。我拿起床頭的一張黑白全家福,照片裡的孟凡殊臉龐稚嫩,笑容燦爛地站在父母中間。
手裡的照片似有千金重,曾經其樂融融的一家人如今卻陰陽兩隔,失去家人的痛苦在一瞬間猛然湧上心頭。
突然,豆大的淚珠砸落在透明的玻璃相片上,我急忙擡起手背,狠狠捂住嘴巴,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響。
沈城軒始終陪在身旁,他從我手裡拿過相片,放回桌上,輕柔地将我攬進懷裡,撫摸我的腦袋。
在他無聲的安撫下,我的情緒漸漸平緩下來。
“凡殊便是在這屋子裡出生的。”阿婆說道,“小時候,和她一起長大的一個姑娘,因為要還大煙錢,被她爹賣到了醉月軒。凡殊知道後哭鬧着去妓館,要把那姑娘贖回來,後來自己還險些落入火坑。自那之後啊,才十歲出頭的她就說自己将來一定要成為律師,好把那些遇險的姑娘都救回來,為所有遭受不公平的人争取自己的生活。”
阿婆自嘲地笑笑:“我們沒什麼文化,也聽不懂什麼律師,但我知道,她是一個正直的好孩子。”
我擦幹眼淚,此刻才瞧見桌上的一排英文法律書籍,我緩緩翻動書籍,娟秀工整的字迹下浮現着那個心懷夢想,勇敢正義的小姑娘的模樣。
出了阿婆家後,沈城軒與我一直默默無語。
“這就是你的答案,對麼?”終于,他發聲,“你想為林家贖罪,拿你的安危贖罪。”
“我一人的命不足以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