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瑤呼吸一窒,心底不知道有什麼情緒蔓延上來了,李葦這樣小心翼翼的模樣,總讓她覺得很像一個人,可她卻想不起來自己還認識誰會跟他一樣。
“來,你先坐下吧”,江瑤走過去,輕輕拉住李葦的衣袖将他牽到床邊,他的腿在冰天雪地裡跪太久了,若是不好好調養,以後可能會随着時間的流逝變的越來越嚴重,或許會不良于行,或許會遇到陰雨天發痛。
李葦渾身僵硬着被江瑤拉到床邊,手心被手指攥的發白,想掙脫卻又不敢,連呼吸都隻能小心翼翼。
低着頭看着江瑤正拉住他衣袖的手,睫毛不停的顫抖着,幸好他低着頭,眼前的人看不到他那雙惶恐的眼睛。
終于,他掙紮着開口道:“姑……姑娘……這樣于理不合,姑娘還是離奴才遠些。”
江瑤停住腳步睫毛微微輕顫,過了半響她緩緩将手松開。
她轉過頭目光直視李葦,聲音緩慢而又溫柔道:“我若不拉你,你會動嗎?坐下吧,你的腿不能久站。”
李葦右腿往後移了一步,拉開與江瑤的距離,他哽塞道:“姑娘……奴才……”
他自始自終低着頭,江瑤無法看清楚他的神情。
罷了。
皇朝裡的人,千年以來都不曾擡過頭,她這樣要求他,何嘗不是一種苛責。
江瑤歎了一口氣,語氣帶着不容拒絕的溫和。
“李葦,從今天起,直到腿養好,你都住在将軍府,這裡以後就是你的房間了,你的東西,我會讓人幫你準備好,你隻管安心住下,也不用想着還錢,本是我欠你的。”
差點害了一條人命,若是如此能補償,倒顯得太輕了些。
李葦瞳孔瞪大,他猛地擡起頭驚呼道:“姑娘,不可!”,說完他又迅速将頭低下了。
江瑤疑惑道:“為何不可?”
李葦将腰彎的更低,語氣有些急切道:“姑娘,您以後是要做太子妃的人,收留一個閹人在府裡,對姑娘聲譽有礙,請姑娘三思。”
江瑤皺眉,睫毛微微閃爍。
太子妃?什麼太子妃?她不記得這件事了。
過了片刻她掩住神色歎道:“無妨,先把你的腿治好,其他的事,我自有分寸。”
李葦擡起頭還想說什麼,“姑……”
江瑤打斷他,“坐下吧,若是想早些離開,養好腿,我就放你走。對了,房間裡的香是我用的梨花香,因為藥味太重所以熏了一些,如果你不喜歡,我再讓人來送其他可以安神的香。”
“還有,你已經三日沒有進食了,待會兒廚房會送來粥,你一定要記得喝,喝完粥再服藥,然後再躺下休息。若是覺得房間冷,便喚人多填一些炭火,衣服三日前我也讓人幫你做了,這個天氣可能會稍微晚些送到。我說完了,你先歇息吧,我走了。”
李葦還來不及喚住她,門便關了,隻剩下李葦一個人怔在原地。
梨花香……果然是她用的香嗎……
李葦看向此刻正在燃燒的香爐微微出神,一覺醒來,他從皇宮來到了将軍府,身處在這樣焚香檀木的房間,遇到了會對他溫聲細語的人……
夢裡灰天黑地的那三日,喊他名字的,是她嗎?
不!李葦!他的瞳孔瞬間驚醒,額頭沁出冷汗,腳步退後。
你該待的環境,是陰冷潮濕的老鼠窩,你這種肮髒卑賤的人,怎麼能因為平生第一次遇到好心人,就覺得人生突然有了什麼不一樣呢,癡心妄想。
六歲的時候,有人為他斷命:命中帶煞,六親絕緣,刀尖舔血,惡有惡報,一杯鸩酒,野狗啃食……
盡管從他記事起,他從未做過一件傷天害理之事,可那句命中帶煞,卻是應驗之事……
“轟隆隆——”
一道巨大的雷聲打來。
江瑤剛回房間就被這道雷聲吓了一跳,她看向窗外,一道閃電光明晃晃的照了進來,刺的人眼睛一閃。明明才過午時,這天色卻跟已經子時了一樣陰暗。
這樣的天氣,不知道要持續多久。鳳召的冬日本多是下雪,很少下雨,可今年不知道是為何,從前些日子便開始下雨夾雪,到第四日下的便全是雨水了,到昨日,雨水量已經是從未有過的,連雪都已經化了不少了。
這樣異常的天氣,不知道還要下多久,若是下的再久一些,這個雨水量肯定會引起山體滑波,房屋倒塌,糧食被淹。
江瑤不由得露出了一絲擔憂,隻希望這雨趕緊停。
門外“咯吱”一聲,晴天和其他婢女将飯菜擺上飯桌。
江瑤坐在桌前,卻沒有什麼胃口。
晴天見此不禁擔憂道:“小姐,這幾天你都沒怎麼好好吃過飯,都瘦了,要是少爺回來知道了,肯定心疼死了。”
江瑤放下筷子轉頭問道:“兄長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
晴天搖搖頭,安慰道:“小姐放心吧,少爺做事一向沉穩,不會出什麼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