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常的是,未出閣的大家閨秀身邊帶了一個太監。
這是一個極其厭惡閹人的地方,特别是京都,特别是出現宮内太監後妃私通之事後。
“你要不要,與太子取消婚約?”江銜死死盯着她,試圖在她臉上找出一絲慌亂。
可江瑤沒有。
從前的江瑤有多喜歡太子她不知道,但現在的她對太子無一絲好感。
她嘴角輕彎道:“看來我和大哥的想法,不謀而合了。”
“他配不上你。”江銜淡淡道。
她點點頭,這一點她倒是很認同。
“我已經讓人送信給父親了,過些時日應該就能收到。”
江瑤笑意越發的深,先斬後奏,這是笃定了她想退婚。
“但你若不和太子成婚,那那個閹人就不适合留在你的身邊。”
江瑤笑意淡了下來。
她一字一句道:“他是閹人,世人便皆厭他,棄他,惡心他,同時忘了,他也是人,是一個普通人,是一個健全的人,是一個需要活下來的人。”
江銜盯着江瑤,半響才開口道:“你放他走,依舊如此,你可以用很多方式讓他安穩一生,衣食無憂,怕隻怕,你有别的心思。江瑤,崖底的那一幕,我看到了。”
在知道江瑤掉下崖的時候,他便去崖底尋她了,她抱着那人的一幕,直入眼底。
江瑤對待他的程度,早就超出了當初留下他的目的。
她呼吸一窒,微微低下頭,眉頭緊皺。
李葦對她的感情,的确是江銜所想的那樣。
至于她自己,她還未明确。
或許是同情更多,可憐更多,憐憫更多。
又或許是初見的那一股熟悉的相識感讓她對他多了幾分關注。
她說不清。
“江瑤,别從一個死胡同鑽進另一個死胡同,我不在乎世人會說什麼,我隻害怕你能不能承受得住。”江銜頓了頓繼續道:“在他醒來的這段時間,你最好想清楚,這人,是走,還是留。”
自從五年前的事發生以後,他變的比從前淡漠了許多,不管對人還是對事,但唯一不變的是,他對家人和愛人。
他不在乎江瑤這樣做會對他,會對将軍府造成什麼影響,他隻在乎她。
不光是世人的口誅筆伐,世俗的束縛,還有屋内躺的那個人,一個懦弱無能,護不住江瑤半分的人。
他不鄙棄閹人,但也無法喜歡他們。
更何況宮内生活的人,都沒有心思簡單的。
“大哥想太多了,我與他之間,不是大哥以為的那樣,但,人我不會送走,他也有他自己的生活和選擇,其他的,就不勞煩大哥操心了。”江瑤眉頭深皺道。
江銜沉默的看着江瑤,他張了張口,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既然如此,罷了。這兩天我會提前去璃縣,李钰和李決跟我一起,其他人留給你,你回京都的時候小心一些。”
說完,他便轉身離去。
“等等。”江瑤喚住他,她從懷裡抽出一封信遞給他,“北月留給你的。”
江銜看着眼前的信,睫毛有些顫抖,他沉默了半響才緩緩接過了信。
江瑤回屋将門關上了,留下江銜一個人停留在原地。
看着信封上江銜兩個字,他嘴角輕輕扯出一抹不自覺的笑。
她寫字一向很醜,歪歪扭扭,唯獨江銜這兩個字,她寫的很端正,因為這是刻意練過的。
記得在他十四歲那年,他生辰的那一日,她送了她一張很大很長的畫紙,上面用無數個江銜寫下了一個大大的壽字。
她說,這是廢了很多紙才終于寫成的一張,也就是從那一次起,她寫他的名字,便端正了許多。
微風搖過,樹影晃蕩,溫和的風和着陽光,依舊帶着些許的寒意,緩緩吹到人的身上,清醒而又沉溺。
江銜坐在山間的枯樹下,小心翼翼的打開了手中的信。
【江銜,對不起,五年後第一次好好的說話,竟然是因為想好好的道歉,所以在道之前的歉之前,我還得先因為寫這封信道歉,真是對不起。五年前,我說了那樣的話,不是有心的,我沒有嫌棄過你的臉,一位常年上戰場殺敵的将軍,在我心底永遠是高大帥氣的,身上的每一道傷痕,也是最光榮無尚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如果可以,真想回到五年前,對五年前的江銜道歉,那時的我那樣的過分,傷害了那個才十五歲的少年,對不起,當真是對不起,我不奢望你能原諒我,如果恨,可以恨我一輩子,但是我隻希望你可以釋懷,放過從前的自己,也放過現在的自己。】
【雖然時間晚了一些,但就當我是在五年前告的别吧,我重新告别一次,江銜,遇見你我很開心,也不後悔,但是我希望從今以後,大家都有各自寬廣的人生,你有你的幸福,我也有我的幸福,無論如何,我都會永遠祝福你,希望你人生順遂,一生無憂,也希望我們各自放下,開始下一段人生。】
【再見,江銜。】
北月留。
江銜顫抖着合上已經濕潤的信紙。
這哪裡是道歉信,這分明是告别信。
他怎麼會在五年前信了她的話呢。
怪他,都怪他。
五年前的江銜,因為傷了臉,自卑自怨,沒有現在的江銜這樣強大。
他輕輕揭開臉上的面具,一道橫跨鼻梁的傷痕赫然映在臉上。
他的眼神也在此刻發生了蛻變,不像帶上面具時那樣的陰郁,而是清澈透明,仿佛五年前那個策馬奔騰開朗無邪的少年。
陽光斜照在他的半邊臉上,柔和了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