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寝宮内跪滿了整個禦醫院的禦醫,包括院首袁大人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袁大人深覺自己作為醫生,卻對病人的病束手無策的無力感,尤其是這位病人曾經還對自己有着莫大的恩情,自己也曾立誓要永遠效忠于他,可如今……
“陛下,微臣無能,這毒,确實無藥可解。”
早就得知真相的宮琰辰一點也沒有覺得意外。
西曙皇室的毒聞名天下,據說曾經有一名西曙旁系皇族救下一名女子,那女子善毒,幫助那皇族下毒殺了當時的首領,那皇族成為首領後冊立那女子為首領正夫人,她為西曙留下了很多厲害的毒藥,那些毒藥成為皇室的秘辛,也是一項極為厲害的秘密武器。
這些事情後來也都不算是秘密,其他國家雖然對下毒有所不齒,但不得不承認這是人家自己的本事,得不到不代表可以任意诋毀,說多了也隻能讓人看出自己嫉妒的嘴臉。
“都退下吧。”宮琰辰疲憊的捏了捏眉心,懶得再和這些人支應下去。
至于這些人的嘴巴,自有袁院首去敲打,根本不需要他來操心。
宮琰辰打發走了一屋子的禦醫,隻留了張立在身邊伺候。
這小太監傻了傻了點,倒也是個可以聊天的對象。
“陛下……”張立欲言又止的看着宮琰辰,隻不過出去了一趟,怎麼就好端端的中了毒呢?
“無妨,都是孤自願的。”
隻要桑落能夠無恙,再多代價他也承擔的起,他的生命固然重要,可若是和桑落的安危比起來,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就顯得不是那麼重要了。
“你去宗廟那邊,将年齡合适的宗室子弟統計出來,抽時間孤要好好的選一選。”
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在皇帝沒有自己後代的情況下,從宗室中挑選天資好年齡合适的繼承人是最普遍的做法,任何人都挑不出錯處。
可張立就是覺得心裡憋屈。
陛下這麼好,卻處處苦着自己,明明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到頭來連個自己的後代都沒有,還要将好不容易得到的皇位拱手讓給那些名不正言不順的人,這叫他如何能夠不生氣?
“陛下,難道一定要從旁系裡面挑選嗎?”張立覺得還是應該勸導一下,畢竟這麼重要的事情,也不是說非要一條路走到黑不可。
誰知自家陛下根本就沒有抓住他的重點,還在那裡滿臉詫異的問道:“不然孤要請三皇兄回來坐這個位置嗎?”
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宮雲拓對他的恨意有多深他心知肚明,要是讓他有了翻盤的機會,别說自己的墳頭不得安甯,就是遠在錫揚鎮的桑落怕是也不能善終。
他怎麼可能将欺負桑落的機會給到别人手裡?
意識到陛下的想象力有多麼匮乏的張立換了個問法:“難道陛下就沒有想過留下自己的孩子嗎?”
雖說陛下身中劇毒,可到底還有幾個月的時間,隻要抓緊機會,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陛下這一戰順利消滅了西曙和南靖兩大敵人,威望和權利得到了空前的高漲,再加上左丞相一黨的剿滅,朝中再也沒有人敢小看這個剛剛及冠的年輕皇帝。
有這麼厚重的威信在,再加上那幾位忠心耿耿的老臣,要扶持幼帝上位想來也不是什麼難事,怎麼就偏生輪到别家的孩子來坐這個位置呢?
“混賬東西,瞧瞧你說的是什麼話?”鬧明白了張立的心思後,宮琰辰張口就開始罵人了,“孤豈是那種行為輕浮之人?”
不是……開枝散葉乃國之大事,怎麼就輕浮了呢?
“愛一人必将對其忠貞,怎可三心二意與他人行那孟浪之事,此事休要再提。”
“是,陛下。”看着陛下那張想要殺人滅口的臉,張立難得聰明一回,機警的将嘴巴閉上,默默退下去做自己的事情。
宮琰辰回宮後忙碌了數日,論功行賞,懲處逆賊,宮宴慶賀,歌功頌德是一項不落,再加上正好趕上了年節,這一系列活動日日吵得他心煩意亂還不得不強打起精神來應付,當皇帝當得這麼糟心,也不知道當初他搶來到底是給自己添堵還是幹什麼來的。
等到真正閑暇下來已是半個月後,眼看着快要到上元,宮琰辰看着滿是燈火氣息的皇宮有些發呆。
這大概是自己過得最後一個上元節了。
萬家燈火,花團錦簇。
這些尋常百姓唾手可得的幸福,對自己來說卻像是天邊的浮雲般難以企及,自古以來帝王為彰顯地位多稱孤道寡,可是大概隻有自己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孤家寡人。
無父無母,無兄無姊,連愛人都不能留在身邊,怕是連街邊的乞丐都被他過得自在些,這就是世人眼裡至高無上無所不能的皇帝,可事實上再尊貴的人也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
宮琰辰,也不過是芸芸衆生中,最普通不過的可憐蟲而已。
“陛下……”
不知在身後陪伴了他多久的張立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夜風寒涼,不知何時開始飄起了細密的雪花,漂亮的六棱花在燈火的映襯下美如幻境,隻不過陛下如今的狀況已經不适合再在這裡欣賞雪景了,稍微的疏漏,都有可能加快毒素的滲入,這對陛下來說絕對是緻命的傷害。
張立将墨狐皮的大氅嚴嚴實實的蓋在宮琰辰的肩膀上,細心的将綁帶系好,“陛下也該注意自己的身子,這麼冷的天,怕是受了風寒也不容易好呢。”
隻不過半月而已,陛下如墨一般的長發中間,已然看得見稀疏的幾根白發,這毒,終究是無藥可解的。
宮琰辰顯然是沒有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