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突然凝滞了一般，安靜的連周圍人呼吸的聲音都清晰可辨。

袁院首咂吧了兩下幹裂的嘴唇，似乎有些不确定的問道：“可是丫頭，這血，還沒準備夠啊。”

關于儲血量這件事，桑落倒是沒有瞞着袁院首，所以對于将近兩千毫升血量的差額大家心知肚明。

若是平常的話，桑落或許會謹慎一些，可都這個時候了，非要等到人沒了，再攢夠血量還有什麼意義嗎？

桑落情緒激動，她撸起衣袖，胳膊往前一伸，“無妨，不夠了抽我的，隻要能救他的命，抽幹了我都不在乎！”

桑落決定的事情似乎難以改變，淩莫也默認了這放手一搏的計劃，既然要瘋，那就所有人都陪她一起瘋到底，難道說還能有比現在更糟糕的情況嗎？

儲存在冰窖的血液全數取了出來，經過正常的加熱達到了人體的溫度，桑落早就對袁院首講解過換血的全部流程以及操作時的注意事項，她對自己再盲目自信，也不會冒然進行醫療上的臨床操作。

更何況，這次的接受治療的是宮琰辰，她絕對不會讓他冒一丁點兒的風險。

交代好一切的桑落進入了隔壁的房間。

她知道這次治療最大的風險在于血液用量的不确定性，所以盡可能多的籌備血液就是她要面臨的最大困境。

桑落毫不猶豫的露出自己白皙的手臂，看着昨天剛剛抽完，還有些青紫的點狀傷口，消了消毒，将提前備好的注射器紮進了另一條血管中。

多一點，再多一點……

桑落的臉色迅速泛起了不正常的白色，她明知這是一種飲鸩止渴的行為，卻義無反顧的邁進了侵蝕人性命的溫柔陷阱。

在頭腦昏沉，将要暈倒的那一刻，桑落似乎明白了當初宮琰辰接下噬顔時的心情。

原來，以命換命，亦可以讓人甘之如饴。

“桑姑娘！”

一雙結實熾熱的手從背後托住了将要向後傾倒的桑落，司星南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視線明滅中，桑落看了眼注射器中顔色近似爛番茄色的血液，她知道，自己怕是不能再幫到宮琰辰了。

“桑姑娘，你這是何苦呢？”司星南的聲音像極了嚴厲的師長在看到自己偏愛的後輩誤入歧途時般痛心疾首，他幫助桑落将注射器從手臂上拔掉，再用一團幹淨的棉球堵住了根本沒什麼血流出來的傷口。

“司星南，我是不是太自負了？”

明明是自己提出的解決方案，卻是在最關鍵的時刻拉垮，不僅可能導緻治療的失敗，還會讓所有人背負上愧疚的枷鎖。

她實在是太愚蠢了！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司星南輕聲的安慰道。

“可是，血還是不夠，如果真的因為不夠而導緻治療的失敗，那該怎麼辦呢？”

一滴淚順着蒼白的臉頰無聲的落入衣襟，那似乎是看管悲傷情緒的閥門，一但開啟，就再也止不住了。

她失敗了，是她連累了宮琰辰，是她害得一條鮮活的生命在最美好的年紀隕落，她簡直罪大惡極，為什麼不是她這個罪魁禍首去死？

“是誰說會失敗的？”司星南輕笑了一下，他伸手輕輕别過桑落的頭，讓她看向了門外。

“啊？”

桑落怔楞了片刻，很快就反應過來門口擠在一起的到底是何人。

“你們……”

這十一張面孔是她再熟悉不過的，那是她千挑萬選，從幾十名志願者中選拔出來的O型血源攜帶者啊。

“桑姑娘，剩下的都交給我們吧。”

“可是，這還不到時間，若是你們強行獻血，對你們的身體健康會有影響的啊。”桑落知道自己不應該猶豫，可做人的底線依舊讓她将短時間内多次獻血的危害告知衆人。

衆生平等，她做不出為了一個人，而損害這麼多無辜之人生命健康的蠢事。

“你一個姑娘家尚且能為了陛下抽出這麼多血，難道我們還比不過你嗎？”

“就是，如果什麼都讓女人去抗，那還要我們這些男人幹什麼？”

“桑姑娘，别猶豫了，抽我們的吧！”

“先抽我的，陛下是個好皇帝，為了雲起，我們無怨無悔！”

此起彼伏的人聲在門外響起，桑落哽咽着挨個掃過每個人的面龐，她知道，正因為這些無私的人們，才使得事情有了轉機。

宮琰辰，或許真的有救了。

換血的過程進行了十幾個時辰，袁院首在拔下針管的那一刻幾乎累癱在床前，大家在第一時間圍了上去，關心着結果到底如何。

“陛下的脈象趨于平穩，隻是身體虧虛太多，尚且需要自己的體質來恢複，如果能夠醒來，那就沒什麼大問題了。”

衆人不禁松了口氣，這話似乎預示着美好的未來即将到來，難道不是最好的消息嗎？

“但是……如果出現了排異的反應，那恐怕……”

袁院首說出的後半句話很快讓衆人陷入了沉默。

也就是說，結局的好壞尚未可知，一切都還是五五開的幾率，要是萬一不成，陛下怕是再也難以醒過來了。

大家的心再次提了起來。

“你們先出去吧。”桑落向前邁了幾步，斜坐在龍榻面前，“對外就說陛下染了風寒，萬不可透露了風聲。”

“我想陪陪他。”桑落呢喃着說了一句，話是對着衆人說的，目光卻駐足在了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上。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一轉眼一天一夜過去了，宮琰辰還是沒有轉醒的迹象。

桑落用手指點了點他的鼻梁，有些悶悶不樂的說道：“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想讓我内疚，想讓我為你難過，所以才裝作醒不過來的樣子？”

不斷開合的雙唇幹渴的出現了裂紋，可是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卻雙唇濕潤。

桑落小心翼翼地拿着湯匙将混合起來的糖鹽水喂進宮琰辰的口中，嘴裡還在惡聲惡氣的說着：“你說你這樣子，到底哪裡值得我對你這麼好？騙我的是你，氣我的也是你，到頭來愧疚心疼的卻是我，我上輩子是喪盡天良了嗎你這麼折磨我？”

“可是……”

“我還是願意再原諒你一次，隻要你這次醒過來，以前你犯的錯就一筆勾銷，我什麼都不計較了好不好？”

“沒辦法，誰讓我人美心善呢。”

“偷着樂吧你！”

“不過，我真的就隻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了，你可一定要把握住啊。”

小半碗水喂完，雙目閉合之人依舊沒有反應。

桑落忍不住歎了口氣，“你到底要我怎麼樣才肯醒過來嘛？我認輸了行不行？”

“我累了，真的很累了，我想睡一小小會兒。”

“我們就都再睡一小小會兒，然後就醒來好不好？拉鈎！”兩根小拇指緊緊纏繞在一起上下擺動了幾下，說好了，騙人的就是小狗……

一覺醒來，窗外漆黑一片，不知此時什麼時辰的桑落茫然的看了眼周圍，桌上燃着一盞燭台，許是擔心擾了兩個人的睡眠，燭台隻是隐隐約約有些亮光，光線柔和一片。

桑落下意識的摸了摸身邊的人，熟悉的溫度讓她莫名覺得安心，隻是依舊沒有清醒的迹象。

桑落失落的垂下了頭，明明說好的一起醒來，結果你卻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