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未必沒有回護她的意思,但杜從宜還是覺得他做生意太過猖狂了。
“我們既然做這門生意,還是為正路比較好,官場風波詭谲,還是少沾染為好。尤其是你,孤舟飄萍,商賈巨甲又如何,在紫袍紅袍相公們眼裡,也不過是錢袋子。”
連頌真心起了欣賞的心思,笑的正邪不分:“你說的對,也不對。你以為安安分分做生意,就能太平嗎?城外安穩種地的人那麼多,不照樣朝不保夕?是他們不夠勤快嗎?這世道的财富,不都是伸手搏來的?為人利用,固然不好受,可連利用價值都沒有了,那才是無路可走。不瞞你說,我前些日回歸家,就是給官老爺送禮去了。若不然我父親的利稅就要漲三成。再漲三成利稅之後,不光是我們,包括我們手底下的所有人都要勒緊褲帶,這就是世道。既然都是一個目的,我為何不走最捷徑的那條路?”
杜從宜聽的沉默,她不是真的十七歲的姑娘,随意談不上害怕或者驚訝,隻是覺得無奈。這些都不關她的事,她就是住在小院子裡,過自己的日子,想賺安身立命的錢。她不想沾染那些是非,也不想做别人眼裡的蝼蟻。
連頌這是非要拉着她下水呢。
“我知道了,隻是今年我确實沒時間。若有生意,明年再說吧。”
連頌也不逼迫她。
他有的是時間,慢慢和她計劃。
杜從宜前腳回家,趙誠後腳就知道了,那個連頌他都已經查清楚了。
汴京城有名的書畫販子,偶爾也販賣一些别的東西,有幾個關系極好的太學生,和禦史台的林俊關系極好。文官内鬥成風,這些紅袍清貴的相公們最是喜文弄墨,引經據典,含沙射影。
趙誠聽着來複的回報,隻是說了句:“關系網,還挺結實的。”
但也僅此而已,他不是官身,自然不去管連頌的事情。
隻是杜四娘子還需愛惜羽毛啊。
抛開他的猜想,單單說她的技藝,也該走一條讓自己青史留名的路。
誰不想在曆史長河裡留下些許筆墨,留給百年之後的後人瞻仰。
而不是做個二道販子,拾人牙慧。
來複見他不說話,就安慰說:“杜四娘子年幼,因為張小娘病重,才賣畫買藥。”
來複以為他在意杜四娘子和外男私交甚笃。
他笑了下,也沒有解釋,最後低頭寫了封信給杜從宜,說是想學畫,請杜四娘子給他介紹一些入門的畫冊。
信寫完也沒有封口,“來複,把匣子送到杜府,不必驚動其他人,直接送到後角門。”
因為府裡已經在操辦趙昭雲的婚事,鄒氏分身乏術。
他的婚事便交由大堂嫂陳氏暫且籌備,這兩日陳氏一直來院子裡商量。來複走後陳氏領着人進來,見趙誠就坐在窗下看書,笑着說:“真是奇了,我們家五弟居然真棄武從文了。”
趙誠擡頭看了眼堂嫂 ,笑說:“嫂嫂玩笑了,快進來。銀朱上茶。”
他是紋絲不動。
進了三月天氣徹底暖了,他也開始鍛煉了,隻是不再耍刀槍,變成撸鐵了。
因為陳氏這幾天時不時過來,對院子裡也熟悉了。自從去年年底陳氏在西廂房參加宴會後,沒進他的屋子。
等這幾日進來,才知道小姑子趙昭月說的,五哥屋子裡很有意思。
趙誠的屋子裡完全看不出來是個莽夫小子,而他門口當玄關挂的三開幅的畫極其有氣勢。
那是杜從宜練筆用的李思訓的《江帆樓閣圖》。這幅畫色彩鮮麗,山水景色江上泛舟,人在山水中穿行。原畫在台北故宮博物館。畫挂在他這種單身漢的房間裡很合适。
畫下面桌上的盒子裡有些零散的錢,還有一些他的小玩意兒。過了玄關就是客廳,窗下放了兩張桌案,桌案上旁邊就是書架,背後靠牆是羅漢床,再裡面是珠簾當着裡面卧房。珠簾前挂的畫更大,是一支蓮蓬。
“怪不得三妹說你這裡有意思。”
趙誠問;“堂嫂是需要我做什麼?”
陳氏也是爽利性格,隻管說:“我是來和你對一對聘禮的單子,母親忙着操持二妹的婚事,暫時确實顧不上你。我就先準備着,然後等母親和祖母過目。昨日遇見二嬸和三弟妹,二嬸笑說我年紀小,辦事不夠老練,不懂得就要多問長輩,我想着還是先問問你這個當事人,保不齊你有什麼寶貝想私下給杜四娘子的呢。”
趙誠聽得挑眉,這是火燒到他這裡來了?
“大嫂說笑,我又不懂這些,隻管拜托你們受累,你要是搞不定,我隻能求祖母了。”
陳氏見他沒提二房的人,就知道他不喜二房,笑着說:“你要是有什麼想加進去的,隻管讓人和我說一聲,我一定給辦你妥妥帖帖,絕不告訴祖母。”
趙誠笑說:“還真有。等我到時候尋到了,就送到大嫂處。”
陳氏笑着起身說:“行了,和你讨杯茶喝,這會兒還要忙,你慢慢看書吧。聽說杜四娘子極擅書畫,沒想到你這麼上心。”
趙誠心想,原來這也是個王熙鳳般的人物啊。
倒是他之前看走眼了。
等人一走,趙誠就問來安:“後宅裡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