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月疏出神的短短幾秒中,傅照晚的懲罰已定,被罰五手心闆子和跪一晚祠堂。
理由奇葩:不敬長輩,不悌兄弟。
五手心闆子即刻執行。
男童立于暖黃燈下,攤開雙手,動作熟練得仿佛做上了千百遍。
在這個家裡,懲罰早成為傅照晚的家常便飯。
兩根藤枝交纏編織而成長棍伴随風聲抽在掌心,肉和棍的相撞,發出低沉的悶悶聲。
男童白皙的手心立即浮現駭人的紅痕,層層疊疊。
這麼重的闆子,傅照晚除開始眼皮一抖,五指蜷縮了一瞬,後來半低垂着眼睑受完。
即沒流淚,更沒有喊痛,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尊沒感情的雕塑。
江月疏内心頓時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
她一個成年人,挨了一巴掌,還會因為痛而不自覺流下淚,七歲的孩童竟滴淚沒落。
如此反應,說到底隻有一個原因——他很習慣了。
确實,在原主記憶中,傅照晚經常挨打,傅嚴幾乎是一有不順心的事,就把氣撒在幼小的傅照晚身上......
江月疏不忍再看,垂下眸。
五闆子結束,傅照晚握拳,闆痕被藏在手心,他看了一眼傅嚴,眼神漠然,宛如對方是陌生人。随即一言不發,自覺朝外面走去。
跪祠堂去了。
江月疏視線不由自主跟随他離去的背影。
廳外,皎潔似霜的月光散落在幼小男童身上,他腰闆筆直,一身嫩綠衣衫,一步一步地走,孤傲地仿佛寒潭邊獨立的柳。
小小年紀便已能瞧出未來的風姿。
一枝獨秀,不過如是。
綠色背影逐漸消失在蒼茫夜色中,江月疏還欲抻頭再看,淩亂的頭發霍地被人扯住,數不清的發絲狠狠被往上提起,頭皮炸裂。
她嘶了一聲,被拉的臉部朝上,被迫看頭頂的房梁。
眼眶争先恐後流下淚。
她斜眼看去,婆子抓住了她的頭發。
而堂廳之上不見傅嚴,大概是抱着自己的寶貝兒子上藥去了,隻剩柳氏面沉如水地站在她身前,江月疏心中一緊。
之前想着一定要為男主說話,根本沒顧及後果。
傅府後宅自從傅老太太過世,柳氏雖沒被扶正室,但後宅中饋事宜皆交予了側室柳氏。
換言之,現如今整個傅府後宅以柳氏為主。
剛剛她護着男主賣傅長樂的行為,已徹底得罪柳氏。
柳氏其人,外表溫良恭順,内心陰毒報複心極強。
原主記憶裡發生過一件事,一個新丫鬟因為剛上任,工作不熟練,梳發時不小心拉到了小霸王傅長樂的頭發。
結果柳氏把新丫鬟重新發賣給人牙子。
原主看過那個被發賣的新丫鬟,烏色秀發被剃的東一塊西一塊,頭皮有的地方不止光秃甚至有坑坑窪窪的血色坑,臉上還有一道血淋淋的粗糙長疤。
在這個世道,女子為奴已是不幸之事,失了容貌,一則難嫁,二則難有富貴主人家買。
最後的下場,要麼去普通人家當個燒火丫鬟,要麼......被賣去那種肮髒的地方當奴。
基本算絕了後路。
柳氏不止賣她,還要派人毀了她的容貌!
腦海不斷閃現新丫鬟的血色臉龐,江月疏面色微白。
要是普通的懲罰倒罷了,如果被毀容還被賣到偏僻的人家了......再也接觸不到男主了,那任務怎麼辦?
柳氏帶着護甲的右手猛然掐住江月疏的臉頰,冰冷的銀制護甲尖鑲嵌皮膚,掐出兩個圓洞。
她眯起眼,嗓音充滿冷意,“賤婢,是時候重新教你不該說話時不言的道理了。”
語落,她甩開手,江月疏的頭偏向一側。
柳氏對其中婆子示了個眼神,婆子心領神會,陰狠着臉,掄起手給了江月疏兩個力道極重的耳光。
兩耳光之下,少女唇畔邊緣流下一抹血,在雪白的下巴,拖出一道赤色。
江月疏眼眶流下淚,豆大的淚珠争先恐後地往外掉,滾落在胸口衣襟,氤氲出一塊濕意。
太痛了,真的不習慣被一而再再而三打。
見狀,柳氏目含滿意,似乎這樣滿足了内心的施暴欲。
抓江月疏頭發的李婆子惡狠狠揪緊頭發,将她的臉拽高,冷聲問:“賤婢,知道錯了嗎?下次還敢亂說話嗎?”
頭發的驟然收緊,江月疏喉嚨裡無法控制溢出一聲短促音,眼淚汪汪,看了一眼打她耳光的婆子,她又轉臉面朝柳氏。
柳氏在漫不經心地把玩護甲,微瞥了一眼江月疏。
這是在給認錯的機會。
隻要可憐巴巴地說錯了,下次不會了,再說點讨喜的表誠心的狗腿話讨好柳氏,或許柳氏會大發慈悲,随便一打,這件事就能翻篇......
長燭燃燒,紅色的燭油蜿蜒而下,噼裡啪啦燃油聲在安靜堂廳格外明顯。
衆人等着少女的回答。
江月疏慢慢垂眸,舔幹唇邊的血漬,舌尖抵住作痛的後槽牙。
路擺在眼前,可——
三秒後,她鼻間輕哼了一聲,很像叛逆的孩子在故意挑釁,随即她擡起一雙亮晶晶的眸子道。
“我隻是說了實話,何錯之有?”
首先她站在男主那一頭,幫他關懷他,為他主張正義打擊不公平的事,是她必須的任務。
其次她沒有亂說話,她隻是道出事實真相。
有什麼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