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四人病房人太多,病人和家屬來來往往,人多嘴多,聲音不可難免。
幾次下來,睡眠質量本不佳的江蓉精神愈發萎靡。
她便拜托主治醫師李醫生,要是有好的床位騰出來,麻煩知會她一聲,再貴,她也要。
大概李醫生幫她換了病房。江月疏想。
上了五樓,江月疏打開微掩的門,
潔白的床上,穿着藍白病服的婦人靠坐在床闆,她對面坐着一位三十多歲的女人,可能是女人說了什麼好笑的話,逗得婦人展眉一笑。
她笑完,視線和門口的江月疏對上。
婦人愣了下,後喊道:“疏疏。”
江月疏喊了聲媽,走到兩人旁邊,笑道:“和王姐聊什麼呢?這麼高興。”
王姐是江月疏給江蓉找的護工,她不可能時時刻刻陪在江蓉身邊,她不在的時候,江蓉需要一個幫手兼陪伴。
王姐是個性格豪爽的北方人,聞言,她搶先接道:“我和蓉姐聊,前兩天,我侄子去相親,結果去錯包廂,遇到了高中老師,被老師拉着聊了一個下午。”
“傻小子以為相親對象是高中老師,回來黑着臉說,爸,我沒有到那個地步,何況......我們脾性也不和。”
王姐邊說邊學着自家侄子的語氣,非常逗趣。
江蓉又笑了,唇角眉眼具是笑意,看得出來是真的開心。
見狀,江月疏跟着抿出一個笑,媽媽性格恬淡,有王姐這樣的開心果陪着,心情好,對媽媽的病情也有益處。
三人雜七雜八聊了一會兒,王姐手機響了,接電話期間,她暫且離開病房。
病房剩下江蓉和江月疏。
江月疏這才有空左右打量新病房的環境。
新病房幹淨明亮,寬敞通風,關鍵隻有一張床位。
江月疏幫江蓉掖了掖被角,随口道:“這病房比之前好多了。”
安靜又自由。
江蓉默了下,“好是好,但...媽覺得不用住單人病房。”
江月疏皺眉。
“怎麼不用?媽,李醫生說過你的病最好靜養,單人病房适合養病。”
片刻後,江蓉才低聲道:“......單人病房太貴了。”
江蓉一輩子都在為江月疏擔心操勞,在得知患癌後,她第一反應也是治療太貴了,不想花錢治。
後來還是在江月疏的不斷勸說下,最終同意化療治療。
這次,換了病房她第一反應,也是太貴。
江月疏不言。
江蓉繼續說:
“王姐告訴我,石城醫院最好的單人病房,一晚上就要一千多,非富即貴才住得起。”她苦笑了一下。
聽完江蓉的話,江月疏也愣了一下,她知道石城醫院單人病房貴,但價格是第一次了解。
确實昂貴。
十幾天病房費用抵得上她一個月的工資。
“太貴了,太燒錢了......”
“媽,你不用擔心錢,我工作了一年,存了不少錢,有積蓄。”江月疏微笑,拍她的手,寬慰道:“你别擔心。”
江蓉眼中明晃晃寫着不信,作為母親,她了解江月疏的财政狀況,不多的積蓄都燒在她身上了。
少女的笑容是故作輕松。
沉寂許久,江蓉隻道:“疏疏,是媽拖累你了。”
“從你出生開始,媽什麼都沒給你,别人家的孩子家庭完整,快快樂樂,有無數漂亮衣服穿,而媽沒給你一個完整的家庭,連裙子衣服也沒錢買給你。”
“都怪媽媽沒本事,如果媽媽有錢一點,你生活會快樂許多,或許那時候,你和姜燼也不會分手,有時候,我想,要是疏疏你能投胎到有錢的人家就好了。”
“現在你生活好不容易好了一點,媽媽又得這種燒錢的病,媽真的對不起你。”
女人低着頭,嗓音沙啞,有着歉意和内疚。
江月疏鼻頭一酸,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她的媽媽一直活在對她的抱歉之中。
抱歉沒給她圓滿的家庭,抱歉沒給她好的物質生活,抱歉耽誤了她的前進步伐。
母親總認為自己是孩子的負擔和拖累。
“沒有,沒有......”江月疏眼眶微紅,啞着聲:“媽對我很好,你沒有拖累我,無論有沒有錢,我都活得很快樂,而姜燼......”
她頓了頓,說道:“和媽媽你真的沒關系,我和姜燼分手原因,不是因為家境。”
所以不用内疚。
扣扣——
門口響起敲門聲。
江月疏眨了下眼,失态的眼淚被強制性收回眼底。
護士推着車來換吊瓶,她拿起夾紙闆,闆上寫着一些病人信息,看了幾眼,确定好信息,護士上手換掉快空的吊瓶。
換完後,護士提醒道:“病人過幾天要放療,這段時間,病人盡量别吃油膩的食物。”
江月疏點點頭。
護士又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之後離開病房。
江月疏記着護士說的話,看了下時間,快到十一點,差不多到吃午飯的時間。
她溫聲問道:“媽,你有什麼想要吃的嗎?”
江蓉想了想,說道:“沒什麼想吃的,對了,聽之前病房的人說,醫院旁邊有家小米粥味道不錯。”
小米粥清淡,對腸胃不錯。
可以。
江月疏笑:“那我待會兒去買,我們中飯吃小米粥。”
“好。”
和江蓉又聊了會,新換的藥水有點副作用,江蓉犯起困,沒一會兒,睡着了。
恰好王姐的電話打完,江月疏和王姐知會了一聲,然後下樓去買粥。
路過門診收費窗口處,她腳步滞了下。
猛然想起江蓉第一次放療在即,但現在換了病房,之前預存的住院費怕是不夠。
需要繳費了。
江蓉睡着,時間還充裕,先交費再去買飯也不遲。江月疏想着。
于是她排起隊。
前一段時間c城氣溫驟變,不少人得了感冒,石城醫院的病人不少。
隊伍不短。
江月疏無聊地刷起手機視頻,一條接着一條,忽然,手機頂部跳出一條微信。
「來一杯tea嗎:疏疏!我做錯了一件事,我率先滑跪,向你道歉。」
發微信是她的好朋友姜茶。
江月疏攢眉,正想問什麼事,隊伍卻正好排到江月疏,她站在窗口前。
江月疏隻好放下回消息的手,先着眼繳費事宜。
護士問完病人資料信息,說:“一共三千四百五。”
江月疏打開支付寶的二維碼,護士掃了一下,結果卻顯示餘額不足四個字。
她微微一愣,經常使用的儲蓄卡沒錢。
自打江蓉生病,她總刷這張卡,餘額越來越少。
“抱歉,等我一下。”江月疏匆匆說完,連忙低頭将儲蓄卡換成另一張。
這時,一道清亮男音自耳畔響起。
“護士,刷我這個。”
聲音充滿活力和力量,仿佛黑暗中拉你一把的手。
江月疏身子猛然一顫,半晌,她擡高眼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舉着手機,正替她付醫藥費。
視線順着手緩慢往上挪移,光影之下,站着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
男人三七分劉海,戴着黑色的口罩。
口罩上方的眼裡含着細碎的光。
付完賬後,男人恰好視線向下垂。
猝不及防之間,男人和女孩的視線相遇。
一瞬間,滴答滴答走的鐘表時間仿佛在此刻停住。
須臾,男人道:“月疏,好久不見。”
江月疏微微抿唇,旋即禮貌性回道:“好久不見......姜燼。”
“......能聊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