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微微習慣臭味，她才放下捂鼻子的手，卻在手心嗅到一縷極為淺淡的異味。

異味以甜香為主，但夾雜點點腥，腥味莫名勾起江月疏的舊時記憶。

很像菜市場的死魚味。

不等仔細再嗅，異味和空氣中的惡臭味攪合，飛快消散，一同發起臭。

江月疏嫌惡地在衣裙上擦淨手，走下曲折的樓梯。

之前她推開屋内小木窗看過，她所住的屋子俯瞰全院，遠眺前方，屋子是層樓高起的閣。

足足邁完五曲樓梯，她後背虛汗涔涔。

在幻境裡，各方面被壓制。

原主的體質普通，後被尚雲嬌養着，有靈氣看不出什麼差異，無靈氣後，她似弱柳。

縱使不是風一吹就倒，但強不到那裡去，總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

很久之前，江月疏便覺尚雲養的原主不像與天争命的修士。

在閣樓底停了下，她擡眼前望。

頭頂是灼熱的陽光，綠植遍地，生機盎然，但臭味經久不散，宛如置身下水道。

江月疏擡腳離開閣樓。

一連到院外，氣味沒有消散，一路遍布難聞的味。

她謹慎觀察着此方幻境。

幻境跟幻想的不同。

黛牆金檐，亭台池館，石子路蜿蜒入水榭，路旁開着奪目的藤蘿花。

處處似凡間鐘鳴鼎食之家的構造，華貴又雅緻。

唯一的不相似處，沒活氣。

江月疏幾乎轉完府邸角落，整條路上，她瞧不見絲毫人影，連之前的那個陌生男人也不見。

諾大的府邸幻境沒有人，空蕩的使人心驚。

最後江月疏側坐水榭的座凳之上，雙手抓握亭台欄杆，看着眼前占地近半的池塘。

“你是何人？”背後随風吹來充斥着冷意女聲：“這裡你不能靠近！”

江月疏回頭，通往水榭的石子路尾，一女子對她冷目而視。

此女子五官姣好，烏發用珍珠簪微挽，眼角貼透明的鱗片花钿，她穿着不知何材料鍛煉而制的紫藍坦領服飾，在陽光下，衣角各處流光溢彩。

出現“人”了。

江月疏眼睛一眯。

女子闊步到水榭，渾身冷芒外放：“沒人告訴你沙礁台不能來嗎？”

“滾出去！”

她粗暴掐起江月疏手肘，将人拉下凳，往外拖。

“别拽我。”

江月疏受痛，也生了怒，另一隻手指扣住對方手腕，扯開對方：“我有腿，我自己會走！”

甜膩嗓音蓋不住火。

她添力推開陌生女子。

女子踉跄了一下。

江月疏清楚不該與幻境裡的生物多起事端，可這女子太不善，她控制不住火氣動手。

女子卻對被推之事渾不在意，纖長繞香的手指直直指向亭外，複道：“出去！别靠近沙礁台，這裡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态度強硬。

江月疏雙眉微動，深凝女子一眼。幾瞬後，她嘴裡嘟囔道：“走就走，誰稀罕來一樣，下次再不來了。”

她轉身走出亭外，卻聽後方女子輕舒一口氣。

江月疏心思不由得活絡，這表現？

“小姐，你竟來了沙礁台？怎麼不跟少陵說一聲，害少陵一陣好找。”

少陵憑空出現在石子路，他望着她們，笑容生冷。

“可擔心死我了。”他上前攙住江月疏說。

江月疏淡淡看他演戲，從她掉入此幻境以來，她不信這裡的一草一木，更遑論幻境的“人”。

但她拍了拍少陵的手，順着少陵的話柔道：“房裡悶，出來透透風，抱歉讓你擔憂。”

少女盎然淺笑，天真美好。

少陵唇角笑容頓了一下。

少陵很快恢複，他道：“那小姐下次可莫要到處跑。”

“好。”江月疏繼續順言：“對了，沙礁台我不能來嗎？她讓我滾出去。”

她指着亭中女子控訴。

少陵和女子相視，兩人臉色都暈着冷色，奇怪的對抗氣流在兩人之間流轉。

江月疏不動聲色注意着，慢慢她發覺兩人五官相似。

正當江月疏以為少陵會暴起，跟女子吵幾句時，少陵卻當對面人是空氣，他低頭對江月疏輕聲細語說：“不用管她，沙礁台你想來便來。”

女子眉頭蹙緊，她似乎想說些什麼，紅唇嗫嚅兩下，但最終未吐一言。

少陵牽住江月疏離開。

兩人越走越遠，女子目光拉得幽遠，過了好久好久，她才把視線緩慢移向池内。

澄澈的池水中浮上一個接一個披頭散發的人頭，腥臭味沖天而起，池子霎時被染成血紅。

人頭皆仰面，藍色的眼珠死死盯着女子，嘴巴發出聲音，咕噜咕噜的水泡升騰，最後顆顆炸裂。

手摸向人頭顱頂，女子勸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但她不是那個人呐，我們不該……”

人頭卻瘋狂甩發，血水濺得到處都是，它已然聽不進去她的話，幾近癫狂。

它惡狠狠咬住女子的手，利齒撕咬下大塊血肉，向池底沉去。

女子見狀，并不在意滴血的手，隻是幽幽歎氣。

跟着少陵走出沙礁台後，江月疏探究性問道：“剛剛那人是誰？”

少陵步伐一緩，遂道：“不認識。”

江月疏：……你當我是瞎子嗎？

“你們看起來不像不認識的樣子？你兩長得……”很像……

“說了不認識！”

少陵驟然轉臉，打斷她的話，他臉色陰狠，眼中反射出藍光，虎牙銳利如刀鋒，像是吃人的獸。

女孩仿佛被吓到，小臉白了下去，放掉纏他的手。

似是意識到自己崩了奴仆人設，少陵一張臉極速陰轉晴，他掐出笑：“小姐，少陵和那人确不認識。”

他的笑容足以讓人目眩神迷。

他扶住江月疏的雙肩，用泛藍的瞳孔對準她的眼瞳，語調輕重起伏有緻，帶着一層蠱惑味。

“忘記這些，我們不聊讓人不愉快的人，我們談點高興的，好麼？”

刹那兒，少女表情肉眼可見變僵，她眼神渙散，仿佛忘了點什麼，點點頭，癡癡道了聲好。

随後少女依賴着望着他，乖巧可愛像隻貓兒。

少陵翹起薄唇。

片刻後，他挽起江月疏的手，眉目含笑：“小姐很久沒見到老爺夫人了，他們也很想念小姐，我帶小姐去見他們，可好？”

“好～”

少女眯起杏眼，拖出嗲嗲長音回應。

系統覺察出江月疏的神态變化，猜她堕入蠱惑之術。

幻境生物帶着中惑少女離去，系統大感心慌。

它綁定的宿主有多廢材，它心知肚明。

一旦被蠱惑，憑她自身意志力，十之八九難以脫離。

它連忙去喚江月疏意識，見對方遲遲不應答，仍一副尚不清醒的谄媚态，它一咬牙，滾向江月疏識海。

識海刺激可破蠱惑。

等系統站在江月疏識海旁時，卻見江月疏純白識海安甯，神光猶如金烏懸于半空，發散溫暖的光芒，将一切迷障術法格擋于外。

她未被蠱惑，主神神光不遺餘力在守護。

系統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