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江月疏從白晉雲那裡得知了他私自給予白若依的懲罰。
禁足半月,不給參加結親大禮。
永遠是重重拿起,輕輕放下。
饒是有滿腹怨氣,想到馬上要圓了原主執念,她疲于廢時間計較。
結親前一天晚,江月疏試穿起婚服。
婚服延續尚雲校服傳統的白藍色調,純白色打底,朵朵淺藍雲繡紋盛開在裙角。
心下感慨地撫了撫婚服,沒成想第一次結婚在修仙界。
換完婚服,她站在鏡前。鏡中人杏眼桃腮,唇紅齒白,藍白色婚服更襯的人皮膚宛如霜雪,秀發如墨。
她撫上胸口,兀自默念道:
月娘,過了今晚你便可嫁與心上人,一償多年初願了。
鏡中人似乎聽見心聲,唇角牽起燦如朝陽的弧度。
系統二号近段時間似無事空閑,雖不開聲,但他幾乎天天陪她。見狀,他悶着聲音,發問:“你不留戀嗎?”
江月疏正對鏡戴沉重又華麗的金屬頭面:“留戀什麼?”
“……傅照晚,你不是喜歡他麼?你放棄他了?”
一直以來被刻意忽略的人名被說出,江月疏晃了晃神,腕骨一抖,鑲玉纏枝鳳凰金钗頓時插歪。
沉寂了好一會兒,系統二号才聽見她的聲音。
“喜歡歸喜歡,但我努力過了,我真的無法感化他。”
人的性格由先天與後天同時決定,她其實也想了好久。正如那日原主所說,傅照晚的性格早已被塑造好,若自己沒有想改變的心,後天僅僅靠他人,是難于登天的一件事。
縱然她努力再努力地勸說阻止他去殺人,他盛怒下,虐殺永遠占據他的思緒上風。
這些天,她還聽白晉雲說,傅照晚至今還在桃源秘境大開殺戒,殺了一茬又一茬的修士。
手段還是将對方鞭打到皮開肉綻的虐殺。
她看似不言說不評價,可心底盛滿萬分失望。
哪怕他能多聽她的話一點,哪怕隻是一點點……
可惜一個字,他也沒聽進耳。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執着呢?
少女細眉下的一雙眼冷靜的出奇,目光是深思熟慮後的決絕。
她說:“有更簡單的捷徑可走,我不要再去攀登高峰了。”
金钗重新固定在烏黑發髻。
一條前路茫茫,看不見曙光的路。所以,及時選擇放棄是最優之策。
*
這廂,傅照晚無目的地行走在一片虛無的蒼茫中。
他之前一直堅定地認為本身想要的是得成大道,所以根據他的想法,四周幻化秘境,修士等。但近些日,提升修為的秘境等一切事物漸漸消失。
天地隻剩荒誕的混沌虛無。
他駐足原地眺望遠方。
為什麼秘境會消失?是因為……
心聲同步,跟在他身後的小一睜着圓溜溜的眼睛,它不懂勾勾繞繞,于是,補充本體的心聲:“因為最想要的不是修為。”
“你說什麼呢?别說了!”
“傻子,你就是知道,也不用直白地說出口啊!”
“閉嘴!”
三個傀儡拼命拿手捂住小一的嘴。
傅照晚聞聲長睫輕顫。潛意識分身能說出的話,其實是他為本體已經隐隐約約意識到的一點。
他追求的首位确實不是高修了。
……可他最想要的是什麼?
有什麼在心底乍然浮現,他卻不敢深想承認。
心障卻仿佛感受到少年的徘徊,虛無場景似皮影戲的幕簾被揭開,當下轉換。
變化不過彈指之間。
傅照晚發現自己又站在當初的桃源秘境的那扇破道門外。
幾波周折又回初始點。
傅照晚晃神之餘,心中卻誕生抹道不明的期待情感,心髒跳動猛烈。
下一刻,隻見裡面走出一對攜手同行的璧人。
待看清對方面容時,傅照晚宛若冷水兜頭,澆了個透心涼。
“嗨,小竹綠,好久不見啊。哇,你修為漲的可真快啊。”心障中的花池也笑的賤兮兮的。
傅照晚沒分一絲視線給他。眼睛死死盯着正挽着花池臂彎的“少女”,仿佛想用目光把少女燒出一個洞來。
盡管視線熱切,但是少女沒回看他。
一雙充滿愛意的眸子隻顧專注又深情地望着身旁人,總是看着他的眼中此刻有了另一個男人。
他的呼吸一滞,轉瞬變得粗重,手緊緊揪住衣領。
心口頓痛。
傅照晚咬着牙問:“你們這是?”
“花池”說:“差點忘記說了,小竹綠你去升修為的這段時間,我與小月兒因情結為了道侶。”
大腦幾乎不用思考,傅照晚眼睛微紅,厲聲道:“不可以!你不能和她在一起!我不允許!”
花池和她成道侶,這怎麼可以?!
光是想想,他都無法忍受。
這次“花池”未接話,反而是“少女”站了出來,反問:“為什麼我和前輩不能在一起,我和前輩一見如故,想生生世世在一起,與你何幹?你不是選擇了已經最愛修為最愛大道嗎?那管我們的事幹嘛?”
她态度尖銳,邊說邊步步逼近。
一句句的問話仿佛是要他承認什麼。
明明後方有大片寬敞的路面,傅照晚卻恍覺自己站在懸崖峭壁之上。
故作理智的冷靜瀕臨臨界。
“我……”他哽住。
“少女”卻是不給予說話的時機,她依偎到“花池”懷中,嬉笑了一聲,繼而連珠炮般繼續誅心:“況且你有什麼立場不允許?你又憑什麼不允許?傅照晚,你别太可笑!”
如此激烈反問,隻教他渾身痛到泛起痙攣。
“就憑我想要你,憑我心底首位是你,憑我所求所願皆是你!”
傅照晚眉宇青筋曲張凸起似蚯蚓,握住少女的肩膀,将她從“花池”懷裡搶出,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吼了出來。
吼完,神色顯露出不可置信,他旋即松開手,愕然在當場。
……他在說什麼?
就在這時,傀儡胸前鎖心珠口的珠子高速旋轉震顫發燙,溢出道道清脆的叮當聲。
在虛幻的無人障内,無比清晰。
下一刻,鎖心珠落地。
分身們猝然移眼本體,心震動方而珠落。
對上本體冷靜黑眸的刹那,周遭亮光一閃,傀儡重回死物,分散的潛意識被強制性召喚歸體,記憶與五感通通加聚本身!
某些有意散給潛意識分身中的情思鋪天蓋地噴湧而出。
困惑于心的自欺欺人此刻被拆穿。
修長筆挺的指尖摸上胸膛,感受着滾燙的心髒。靜默幾息,傅照晚喃喃:“原來我最想要的隻有你。”
心底首位不是秘境,不是修為,隻是你。
風起,障碎。
*
破障的聲響震動整個詭道山。身為詭道山之主的花池第一時間反應到,霧霭薄薄的橙黃晨際劃開一尾碧綠色的光芒。
可下一刻,碧綠色光芒便墜了下去。
“花池,你有病?把捆仙繩解開!”半空摔下的傅照晚惱怒。
做了壞事的花池卻不疾不徐:“别急,等我寫完這幅字就給你解開。”
說罷,他折起長袖,于庭中舞墨,竟寫了個大大的喜字。
傅照晚氣的肝疼,老東西故意的吧。
高舉起沒幹的字,花池問:“看看,我寫的怎麼樣嗎?”
傅照晚沒好氣:“醜。”
“欸,你小子可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老狐狸,你字已寫完,給我解繩!”
花池撇嘴:“又不是不放你,話說你今兒怎麼對我态度如此差勁。”
雖然以前也談不上尊敬,起碼老狐狸的蔑稱,少年隻敢在腹中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