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瘸一拐地進殿,身形堪稱驚悚的消瘦,如一根曬焦的枯枝。
剛掃見白樂妤,更準确地說,是剛掃見“林曜”的臉,便驚懼地跌倒,卧在地面咿咿呀呀地叫。
啞巴?
白樂妤隻記得劉芳砸了人渣一頓,以及火刺藤毒會讓他後半生日夜難眠,但眼前一身狠辣入骨的傷哪兒來的啊?
還被毒啞了。
至于看到她叫,她倒沒懷疑,畢竟當時林曜也在場。
像被細繩勒住了喉嚨,林曜呼吸變快,往白樂妤的方向靠近,仿佛她身邊的空氣要更多更純淨,掌心難以抑制地生汗。
劍傷是他留的,嗓子是他毒的,因為人渣穿衣不檢點,讓白樂妤髒了眼睛,他很生氣。
他要這個人一輩子痛不欲生,豈料今天竟成為把柄。
尤記得,白樂妤說過,就喜歡他良善,所以這些年,他才有意隐藏本性,披上她想看的羊皮。
倘若他不偉光正,白樂妤是不是就不要他了?
怎麼了……趁着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新出現的三人身上,白樂妤火速将手藏到背後,輕輕地點了點林曜手背。
别怕,隻是磕碜點的啞巴,不是怪物。
被摸到的手背一顫,接着五指張開、反扣、纏緊她的手,指縫緊貼指縫,掌心緊貼掌心,肉壓着肉,沒有絲毫縫隙。
是怕,還是在擔心她會遇到的困難啊?白樂妤握着弟弟的手,看劉芳前夫的眼神冷了下來,早知此人如此讨嫌,當初就該一劍宰了。
被死神凝視,啞巴驚恐啊叫,一會兒哆嗦指指白樂妤,一會兒捶打地面,腥臭味逸散,場中人接連捂鼻。
“他是誰啊?”
有人詢問,有人回答,七嘴八舌中,白樂妤結合自己知道的内容,理清始末。
荊策是個奸詐狡猾的小人,但俞妙不是,得知白樂妤的魔教教主身份後,她就去向宸陽子做了報告。
剛好那時的宸陽子在查林曜所稱“決裂”是否屬實,他也不是吃素的,盤問了俞妙和同行的荊策,并根據白樂妤當時的上岸方向,追查到劉芳的戶籍地,發現了她的人渣前夫。
前夫慘狀可怖,宸陽子以為是白樂妤幹的,便一直留着,就等哪天拿他沖魔教放大招。
真可笑,前夫品性低劣,一生得罪的人估計能從鎮頭排到鎮尾,憑啥就笃定是她做的?
白樂妤睨了眼站殿中的荊策,這個人可謂無恥至極,分明早就和宸陽子坦了白,背地裡竟還好意思威脅林曜。
以及,當初在鲛海,明明還有一個燕貞,為什麼他們表現得就像從頭到尾沒有這個人一樣?
奇奇怪怪。
白樂妤收回發散的思緒。
總之,宸陽子想借人渣前夫的慘樣,來佐證她是蛇蠍毒婦,從而抨擊魔教,邏輯是有了,可還是透着一股蹊跷。
人渣口不能言,還有家暴醜聞,拿他做人證并沒有高不可擊的說服力,宸陽子匆匆将他搬出,即便他表現得有模有樣,白樂妤仍舊認為,另有圖謀。
會議結束,入了夜,繁碎的星子撒上夜幕,靈鶴撲打長翅,載着散落山澗的弟子們回房休息,太衍宗安靜下來。
白樂妤裝成林曜,自然住林曜的竹室,而林曜本人則被安置到别的地方。
她坐到床邊,掃視屋内布局,這間屬于林曜的居室清淨整潔,甚至過于簡潔了,一床一桌一燈,别無他物,如一間打尖暫住的客房。
落到旁人眼裡,還以為林曜隻是專心苦修,白樂妤瞧了眼天色,等待天再黑一點,好辦事。無論宸陽子想拿劉芳前夫做什麼,殺了也就解決了。
垂落的手指擦到竹床邊沿,滞了一下。
粗糙的觸感擦過指腹,白樂妤低下眼睛,看見竹制的床邊,竟有一條一條的豎線劃痕,像是在計數……像是在記錄待在太衍宗的時長。
太久了,劃痕密密麻麻,多到劃不下了。
這是前世冷情冷性的道君不會做的,白樂妤閉上眼,都能回憶起那位林曜冷冰冰的聲音。
“春域之主,是你?”
“出招吧。”
“繼續。”
冷酷無情,毫無波瀾,天道精心塑造的死物。
原來林曜有了情感是這個樣子,會日日計數期望回家,會一聲聲地叫姐姐,還會乖順地要抱抱,可真叫人心軟。
不得不說,白樂妤很吃這一套。
眨眼間,窗外月明靜谧,白樂妤起身,離開屋子去宰人。
然而,她沒想到,還有一個人也想讓人渣去死,并且比她動作更快。
冷肅的屋子裡,林曜收起靈力,拖着地上的屍體扔到床上,僞裝成咬舌自盡的模樣,眼神冰冷地清理痕迹。
如此,再也沒人能揭穿他了。
白樂妤進來,當場撞見,頓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