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樂妤和兩百多年後的杭星瀾對視上,真的愣住了。
在她缺席的歲月裡,許是發生了某些意外,前世的杭星瀾不是域主,下颌更沒有疤痕。
杭星瀾微微頓足,森林綠的鹿眸恍惚,卷發和繡金絲的衣袂随着他的靈力起伏擺動。
在他的視角,十八歲的凡人姑娘怔神地坐在床邊,生長血絲的雙目透着濕潤,蒼白的腳尖踩着布鞋,青筋凸出的足背弓起。
即使盯着這位姑娘的臉月餘了,杭星瀾仍舊無法忽略這張臉與故人的相似。尤其此時,面對女子晶瑩的眼眸,他綠色的瞳孔也像暴風雨中失控的孤舟,不停顫栗,想起故去數百載的白教主。
兩百多年前,杭星瀾正在禦獸谷,因無損傷地馴服一隻高級妖獸而被圍繞歡呼,然後,白樂妤戰死的消息傳了過來。
他曾在心裡發誓,要成為有資格和心上人肩并肩的人,再回魔教找她。
為達到目标,杭星瀾回到禦獸谷,從一個被鄙視的禦獸廢物一步一步往上爬,甚至連碧落島拍賣會都沒參加,然而就在他要見到成功曙光時,她卻沒了。
這麼多年,他無時無刻不在後悔,當年錯過了拍賣會,錯過了與白樂妤的最後一面。
杭星瀾竭力控制呼吸,不讓自己當場失态,卷發垂落肩頭,流轉金澤的衣衫下,胸膛輕微起伏。
白樂妤更心虛地碾鞋,被焦灼的眼神鎖定,害怕露陷,胡亂将冰冷的腳套進鞋裡。
“你剛醒,不宜下床。”獨自成長了幾百年的男人走向她,輕柔地往她手腕置了一塊方形錦帕,搭脈檢查,“你身子還很弱,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嗎?”
搭在帕上的手指瓊白幹淨,大拇指套了枚翡翠扳指,内裡刻了杭星瀾的域主印記,是一棵枝繁葉茂的樹。
白樂妤偷瞥了眼,現今世界,應當分為九大領域,以強者為尊,誰是那個地域的最強,誰就會成為那個地域的域主。
她猜測,這一世的杭星瀾應該繼承了禦獸谷,并帶領禦獸谷占據了一域,其域主印記,代表的是他仙器“迷途之埙”的本源“青蒼古樹”。
不過白樂妤眼下是凡人,不能表現出對這些東西的了解,捂腦低首,壓細嗓音文弱地回複:“我不記得了,是你救了我嗎?”
“恰巧。”杭星瀾僵硬了下,似在意外她與故人的截然不同,扯掉錦帕,“一點都不記得了嗎?這裡可不是凡人會來的地方。”
空氣中帶着幹燥的熱意,白樂妤也不知曉這裡是何地,捂着頭繼續編故事:“好像有妖怪……有妖怪擄了我。”
“妖修!”站着的錦鯉服高馬尾少年瞬間喊道,“域主,妖域真是越來越過分了,居然還吃人!得虧遇到咱們。”
白樂妤望向他,兄弟,你能幫我補全劇情可太好了。
據她所知,妖域極其憎惡禦獸師,與杭星瀾的領域理應常有摩-擦,雙方關系水火不容。
果然,她含混地一提,這個少年當即義憤填膺、毫不懷疑地信了。
錦鯉服少年名叫錦源,是一隻半妖,被白樂妤盯着看,耳後的魚鰓害羞地舒張了幾下,甩偏高高的馬尾,“既然她醒了,咱們也好走了吧。”
好吧,信了,但不準備發善心。
但杭星瀾純善一如往昔,綠眸盛滿不贊同:“錦源,她受傷頗重,又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我們怎能丢下她,還是等她大好,帶她一同離開吧。”
白樂妤開心:“那感情好。”
見杭星瀾眉間掠過一縷詫異,她趕緊裝虛弱地咳嗽兩聲,“我是說,大恩大德,不知如何報答?”
“什麼報答。”錦源狠狠瞪她,錯把她當作攀權富貴的小人,“休想賴上我們家域主。”
白樂妤:“那就大恩不言謝好了。”
錦源一滞:“算你識相!”
少女的眸子似浸過水,鮮活瑩潤,像初晨時葉尖凝聚的露珠,周邊混着線線血絲,清秀的外表仿佛有一刹那,透出一種瑰麗的美。
錦源僵了幾秒,高馬尾一甩,“域主,你就不能一下治好她嗎,我們真不能再滞留下去了,萬一妖域——”
杭星瀾:“我怕他們?”真誠的目光轉而投向白樂妤,向她解釋,“你是凡人,承受不住太多複蘇靈力,我隻能每日為你輸入一點,請放心,你既蘇醒,相信再過幾日便能痊愈。”
厲害啊,小星星,你成長了很多,白樂妤點頭表示理解:“好。”
杭星瀾微愕:“你知道複蘇之力?”
白樂妤一驚:“不,這,我不知道,但差不多就是字面意思吧,我怕我問太多惹嫌。”
“沒事。”杭星瀾回答,失落地低下黯淡的眼睛,不明白自己在期盼什麼。
他心悅的那個人,已經去世很多很多年了。
意外遇到眼前這個凡人的時候,錦源再三勸杭星瀾走,認為不該為一個看着就死定了的家夥浪費時間,可是杭星瀾連心髒都停了跳,根本移不開腳步。
她和白樂妤長得太像了,萬一就是白樂妤呢?萬一呢?
抱着可笑的想法,杭星瀾守了她幾十日,而今她醒了,他亦該醒了,亦該醒了……
“你好好休息。”杭星瀾起身,“晚些時候我會來給你療傷。”
為什麼不是現在?
他有急事要忙嗎?
白樂妤凝視着杭星瀾離場,環視四周,發現這間屋子很奇怪。
床、桌子、牆壁,全由藤條構成,就連窗戶紙,也是一層類竹孚俞的白色薄膜,像一種四面加鎖的防禦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