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白樂妤的系統！

和平日與白樂妤交流的音色一樣，系統的聲音年輕但充斥着一股假人感，字詞間還穿梭輕微的電流音。

可是，江醒卻對着灰藍色的發光多面體，問它，是叫它謝淵寂、燕貞、杭星瀾、方譽、林曜，還是梵渡觀滄。

組合成多面體的光粒閃動，沒有第一時間回複。

“是要去查‘資料’嗎？讓我來告訴你吧。”

江醒站起身，眼睛的高度與多面體高度平齊，在得到無的記憶後，他方徹底清楚前世。

“白樂妤知道她被天道抹殺，卻不知抹殺之後種種，她死的同一時間，她被從世上抹除，全世界的人都将叱咤風雲的女魔尊遺忘，除了謝淵寂。

天言令縛，這個由人類創造的契約，跨越過去現在未來，乃至平行時空，抗衡住了抹殺力量，令謝淵寂成為唯一一個還記得白樂妤的人。

而其他人……他們瘋了。杭星瀾在掙錢不知道為誰掙，方譽被囚禁不知道為誰抄佛經，燕貞再一次失去人生意義。

獨留記憶的謝淵寂茫然絕望，在春域廢墟之外，被林曜死後散開的魂魄侵入，那之後，他們殺了心甘情願送死的杭星瀾、方譽、燕貞，彼此吞噬合并，合成梵渡。

大抵推出始末，你，你們，就一直想複活白樂妤。”

江醒看着多面體，為什麼無有全世界的前世記憶，為什麼前世記憶均停留在白樂妤死之前，皆是因為此。

抹殺會抹去白樂妤，所以前世的江醒才會悄悄保存下一份記憶。

“編号41675，你們在許多許多萬年間，實驗了四萬一千六百七十五次，直至鬥轉星移，滄海桑田，修真時代終結，科技時代到來，你們以自身元神獻祭，結合千古鏡回溯之能，結合未來科技，成功研發出‘重生系統’。

系統穿越時空，在白樂妤被抹除的時刻，抓住她将解離的元神，帶着她返回三百年前軀殼。

系統依賴你們的魂魄和力量運行，每一次帶着她的靈魂跳躍都要消耗你們的魂魄，想起來了嗎？”

江醒淡淡地道，“或者我該問，你們查到‘資料’了嗎？”

魂魄是記憶的載體，白樂妤每次重生，損失掉一部分魂魄的他們都會遺忘掉一部分記憶，早就預料到這一點的他們，将記憶存了備份。

資料，指的是記憶。

每一次跟白樂妤說去查資料，他們都是去翻找記憶。

他們也沒有什麼聯網功能，給白樂妤看的娛樂視頻都是提前保存下來的。

數萬年，四萬多次實驗，都是為了讓白樂妤好好活着。

幫反派複仇什麼的，也是防止白樂妤起疑心的借口，橫豎白樂妤元神在渡劫期，怎麼修都要比林曜成仙速度快。

就為了白樂妤能好好活着，他們甘願放棄自我，藏在“蠢笨的AI助手”名号下，小心翼翼地陪伴着她。

江醒在得到完整的前世記憶後，久久無法平靜，深知他無論怎樣競争，都無法敵得過他們。

若不是前世的江醒，白樂妤未必會走到今日。

議事廳裡，白樂妤靠在椅子上，也在想前世的江醒，她吞了世界意識之後，修為似乎在受世間生靈對她的看法影響。

【宿主身體好些了？】

“系統！”白樂妤驚喜，“好久沒聽到你聲音了，你最近都不太愛講話。”

【嗯……宿主忙，不便打擾。】事情全然脫離了計劃，他們怕一出聲就是勸白樂妤别再繼續。

集合體内，五個人的元神打了好些天的架，這會兒出來和白樂妤說話的是燕貞。

他話最少，不容易露餡，謝淵寂和杭星瀾很積極地想和妤妤溝通，被林曜和方譽壓住了。

“你來得正好，我好像确定我從江醒那兒獲得的新力量是什麼了，像是信仰之力！娘呀，真得謝謝江醒。”

【……】不許謝他。

他們早就知道天道是普旅，原本想着，等白樂妤飛升天界後，他們會去和林曜同歸于盡，暫時救下這個世界，而白樂妤在天界發展，終有一日會讓普旅得到懲罰。

結果被不知情的世界意識一搞，棋局完全打亂，他們目前是不用死了，可白樂妤有了性命危機，他們恨不得一人捶江醒十頓。

白樂妤笑着，抓了一把桌上零嘴盤裡的核桃仁丢進嘴裡，身體好了許多，給全世界買單的計策很有效，幫她确認了力量下降的原因，也令她的修為迅速回升。

“真得謝謝江醒，我們都有機會不用死了啊。”

一瞬間，系統還以為他們被白樂妤看穿了，再一看，白樂妤隻是在及時行樂地吃東西，同時也在開動頭腦，如何利用信仰之力。

靠給全世界買單得到的信仰之力還不夠，普旅比現世之人強大太多太多，她需要更多。

謝淵寂走進來，沖她點了一下頭，白樂妤起身，躍過謝淵寂，走出議事廳。

廳外人山人海，井然有序，從前白樂妤議事隻召集高層，這一回，隻要是想來的人都可以來，世渺鑒也開了直播。

謝淵寂、杭星瀾、江醒，三個域主站在她的左邊，燕貞、方譽、林曜站在她的右邊，再往下，魔域的高層們也分别站立。

白樂妤沉了表情，拿出一位統領千軍萬馬的上位者氣勢，對全民铿锵有力地道：“相信衆人皆知，普旅之難，火上眉梢，普旅之強橫，常規修煉萬不能敵。

現今，本尊能化信仰為力量，詳情稍後會在論壇公布。”

她單刀直入，“本尊想請全民賭上一局，不論修士凡人，不論人-獸花鳥，信仰我，我們一起，戰勝普旅！”

白樂妤面向鏡頭，僅剩三天時間，這個消息必須全面傳播，“本尊決定，從下一個時辰起，下放直播權給全民！

請所有看到這場直播的你們，幫助你們生活的世界，打開直播，将本尊所說告知更多的人，讓更多的人加入進來。

天空将覆，世界将毀，但救世的機會，就在你們手中。”

她要動員全世界，給予她信仰的力量，動員全世界的生靈一起來救這個世界！

下放直播權的想法，白樂妤提早便告知了方譽，方譽早就着手研究，他将通過靈網更新全世界的世渺鑒。

會議結束，全民直播的消息無疑即将攪起滔天巨浪，旁人散去後，白樂妤關了世渺鑒，看着留下的絕對值得信任的人：“我們得控制着輿論。”不能讓人們播着播着播歪了主題。

時間有限，沒有試錯機會，“小芳、碗妹、陳黑虎，你們三個本就是有名的大主播，粉絲數量多，我需要你們這三天持續不斷地直播，把控話題。

柴軒，你帶着你的人也是同樣；還有宗廣賢、元伶、周語……”

白樂妤逐一安排着任務，衆人相繼應諾，她頓了一下，抿抿發幹的唇瓣，“辛苦你們跟着我了，這三天别人能跟家人過，能去了結心願，你們不能休息。”

“教主，您說什麼啊？”

“就是！”

柴軒道：“如果不是教主發掘我，我這輩子還跟上一世一樣庸碌無為，教主對我有再造之恩！”

劉芳道：“我也是哩，若非教主帶我走上修真路，我本會被前夫打死，哪像這輩子幸福地活到三百歲。”

邱雯道：“我也是我也是，是教主擋在我身前救下我，原本我會因為無路可逃跳城自盡！”

螳螂妮妮也舉起刀臂：“沒有龍女大人提攜，我哪能在全世界開遍理發店！”

……

此起彼伏聲中，魔教的老人們相視，宗廣賢老淚唰地滴落：“我們更是啊，不是教主來到我們魔教，魔教早就不複存在，我們這些人早就都死了啊。”

“是啊。”童三碗是極懂變通的性格，也願意認定白樂妤當她唯一的教主，“收到前世記憶時，我等多震驚啊，有很多感謝的話想跟你說，隻是知道你沒時間，所以我們都憋着。”

周語寡言少語，也抱着劍“嗯”了一聲。

“教主在哪裡，哪裡就是我們的家！”

“教主的意志，就是我們的意志！”

“願為教主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願為教主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人們一排接一排地跪下來，擡起拇指抵上眉心又抵上心口，這是魔修一系一種古老的禮儀，代表着“永恒臣服”。

“願為教主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慷慨激昂的臣服聲響遏行雲，仿佛能将正在塌落的天空頂回去。

“别太誇張了啊你們。”白樂妤撓撓右邊眉，“我就故意那麼一說，想看看你們的信仰對我有沒有用……還不起來幹活去！快！”

趕走屬下，白樂妤扭頭，摳住議事廳門框，從耳尖到脖頸蔓延起漸變的紅。

怪不好意思的，最後幾天了，她給給面子聽一聽吧。

世渺鑒收到消息，白樂妤拍拍發燙的臉，低頭一看，是圓真和尚聯系她，說是看到了直播，已了解到信仰之力，願動員靈禅域全域相助。

她對着屏幕輕笑，靈禅域全域信佛，普旅所作所為對他們沖-擊最大，圓真不愧是被她罵得悟了道，在如此短的時間内當機立斷做出抗佛決定。

“妤妤。”

白樂妤側頭，身邊，燕貞和林曜在渡劫期，謝淵寂方譽杭星瀾是大乘期，他們五個不用額外做什麼，單靠修為都是不俗的助力。

五人彼此看看，用眼神交流着，随後，林曜開口：“九域九主，讓全世界都信仰一個人難如翻天，我們想，在三天内為姐姐奪下其他領域主位，化九為一。”

九域九主怎能做到信仰一人？唯有九域一主！這是個相當冒險的想法，眼下時局應該避免戰鬥，養精蓄銳，他們卻要去找域主們打架奪位。

但白樂妤喜歡冒險，瞬間眸子就亮了起來。

“好主意，不過方譽燕貞不行。”白樂妤道，“方譽，我需要你帶着煉器師們煉器，太微神域的三百億靈石我全部交給你，還有我自己的錢，也随你取用，我需要你盡可能多地幫修士們升級靈器，提升戰力。

燕貞，你也是，我将麾下所有煉丹師的管轄權都交給你，你領着他們煉丹……”

看過方譽燕貞，白樂妤看向林曜謝淵寂杭星瀾，“統一九域的事就交由你們吧，靈禅域配合意願高，稍後我發條消息，千機域江醒那邊也好說話，霓裳域均是女子，你們去不妥帖，我去，還剩下四個領域，你們三……”

話還沒說完，三個人就跑光了。

剩下四個領域三個人可不好分，先到先得！為妤妤奪下最多領域的是他林曜/謝淵寂/杭星瀾！

打赢域主，即能成為該地域的主人，白樂妤笑着搖搖頭，不作耽擱，通過傳送陣來到霓裳域。

霓裳域全域皆女，很多出類拔萃的女修都願在此長居，譬如丹皇常寒歲。

撇去對丹道的過分執着，常寒歲是位極傑出的修士，曾經她被妖域控制，她也能做到在命懸一線中不屈服、不放棄地破壞妖域陰謀。

常寒歲和霓裳域域主及數名女修，正站在霓裳域彩衣紋樣的域界防線外等她。

丹皇的頭發好似比以前還白了，瘦得顴骨更加凸出，眼神依然銳利着：“自得到前世記憶起，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白樂妤頓步，挑了一下眉梢，上輩子她脫爐煉丹，常寒歲視她心高氣傲，最終廢了她一雙手。這輩子她同樣脫爐煉丹，因為煉成了，常寒歲視她天才，還想收她為徒。

“我就知道，你遲早要動統一九域的心思，你自小，就極有野心。”常寒歲繼續道，有血絲的雙目盯着她。

因為看别人有靈器傍身，她便去學煉器；因為看别人煉丹掙錢，她也去學煉丹。常寒歲從以前起，就覺得白樂妤太過貪婪，她從不真正尊敬一條道，隻是看這些道有利可圖。

這樣的人，要麼成為搏擊長空的雌鷹，要麼趨炎附勢的鼠蟻。

白樂妤上彎嘴唇，不否認常寒歲的話，統一九域雖說是林曜他們提出來的，但确實也正中她的下懷：“我的能力配得上我的野心。”

“是啊。”常寒歲稍稍停頓，衰老的眼裡漾開笑意，“走到今天，我也不得不承認了。”

從前，常寒歲認為白樂妤是鼠蟻。

如今，她見到了一隻雌鷹。

常寒歲移開步伐，“來，摘下霓裳域域主之位！”

與此同時，以嗜好戰鬥聞名的狂武域，迎來了同樣知名喜好戰鬥的謝淵寂。

狂武域域主手握寬闊大劍，滿眼興奮，他倆曾在九域競技域主賽中對戰過，那時并未盡興：“早就期待同你酣暢淋漓地打一場！”

謝淵寂黑衣翩跹，揮手魔氣鋪延天際，兩人速度撞在一起。

一柄月牙白神劍，咻地紮進剛剛失去域主的太微神域疆土，劍氣淩冽。

發光的小劍靈踩在劍柄文雅行禮，它的主人，無情道君林曜，也在身後走出。

佩戴銀鱗護腕的右手握住劍柄，在青袍之前，點燃紫色雷電：“群龍無首，就讓我的姐姐，來當你們的頭。”

九域競技後，徹底淪為九域末流的妖域死氣沉沉，忽有一道閃光，晃得妖域宮殿前的護衛擡手遮目，再一看，是衣服上的寶石折射光彩。

華麗的金線穿梭在杭星瀾的卷發中，他每走一步，衣物間的翡翠環佩都叮當作響，戴各種戒指的手指，拿着一隻木質的埙。

妖帝死後，雪妖霰塵繼位，杭星瀾看着他眨眨眼：“我不太喜歡打架，妤妤你知道的，你也服的，要不你主動交了域主戒吧。”

霰塵：“……”誰服了，誰服了，誰服了！好歹你也耍幾招吧！

與妖域一域之隔，便是沼域，沼澤資源豐富，域内生長着極多稀有靈植，地理面積和人口總數及不上其他領域，但彈丸之地仍有主人。

個子矮矮的泥人挖着沼澤地：“好久沒吃這兒的蚯蚓啦，啊呀，那什麼，新的沼域之主……”

扇垚伸手将沼域新主拍進泥沼裡，“以後我就是你的主人，我的主人是九域至主，我主人的主人是魔域白教主，懂？”

主人，您交代的事扇垚做到啦！這樣子，大家都隻能奪一個領域啦！

同一時間，全民直播也在火熱進行，人們蹲守在世渺鑒前，直播功能甫一開放，大批新人主播誕生。

商戶們打開門做生意時在播，百姓們做濯衣灑掃時在播，修真者們上山采靈植時在播，更有甚者，全家十八代老小一起播。

能說會道的人們會編寫話本、段子、童謠，讓每一個點進直播間的觀衆了解前因後果。

會飛的修真者們會飛上塌墜的天空，丈量天空離地高度，給全世界展示現今形勢有多嚴峻。

劉芳、童三碗、陳黑虎作為頭部主播，沒日沒夜地把控話題，呼籲相信白樂妤。

世界各地緊鑼密鼓的沸騰聲中，時間一晃來到第二日盡頭，天空壓塌高樓頂端，許許多多的百姓披着月光露天而席。

銀色的月澤淌進教主寝殿桌面，九枚域主戒指安靜擺列，戒身印刻多種紋路，彩衣、刀劍、天宮、卍字、八卦鎖……以魔域的雨滴戒為首。

桌前，白樂妤坐姿端正，露出衣領的脖頸修長，眼裡滿滿的自豪，即日起，九域一統，魔域不僅是天下第一域，還是天下唯一域。

她更是天下共主！盡管很可能明日就身死道消，但即使隻做一天的天下之主也很了不起了！

誰能想到，一百多歲之前她還被關在籠子裡，一百多歲之時她還無名無姓大字不識。

白樂妤注視着九枚戒指笑，在也許是人生倒數的日子裡拿下天下共主位置，也算全了她一樁心願。

四面八方的信仰源源不斷地流向她，提升着她的修為，在升到渡劫期時，被白樂妤有意壓住了。

這些信仰是戰勝普旅的唯一可能，假如它們不足以助她沖到“神佛”的程度，全世界都會完蛋，她不想提前一觀結局。

身後，十多件新衣羅列，是這幾天凡人們、修士們親手制作，送給白樂妤的。

閃亮亮的，是戰衣，也有可能是壽衣。

殿門的聲響引起她的注意：“林曜？來來來，為我挑一下明天的衣裳。”

林曜步進殿中，鼻梁高挺，眉目英俊，走到衣架前，和衣服對比，肩寬腰細。

他看着衣服，白樂妤看着他，普旅給的三天期限，是給林曜晉級用的，她不由感慨：“弟啊，要不是你壓着修為不晉升，全世界也不能有三日求生的機會。”

垂在身側的手被林曜牽住，他目光深邃地盯着她：“錯了，沒有你，我根本不會不升級，為世界争取到喘息時間的是你。”

好聽，愛聽，白樂妤壓不住嘴角上揚，林曜随後抱住她，梵渡和長羽連手都沒牽過，他的轉世倒很喜歡貼貼。

冰涼的唇貼到白樂妤唇邊，氣息微微糾纏，今夜，林曜要在不飛升的前提下，盡可能吸收體内力量增長修為，待不了多久：“姐姐，明日穿什麼，選你喜好的吧，你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

在白樂妤面前，他沒有自我。

林曜剛走，一陣黑煙卷住白樂妤的腰，謝淵寂将她壓到桌前，濃眉高高地挑着：“他剛親哪兒了？别裝傻，我在窗外看見了影子。”

白樂妤笑：“噢？那方才怎不見你闖進來？”

“明知故問。”

世人的生命都如倒置沙漏裡的沙子，即将漏光，這個時候，誰會願意将寶貴的時光花在找不痛快上，不如多親一親白樂妤，呸呸當他沒說！

謝淵寂紅眸盯着她紅豔豔的唇，冷白的脖頸中心喉結滾動，壓下喉間“親我”的滾燙命令，拿出一份折子拍在桌面：“剛批奏折，有句話不認識，你讀一遍。”

“字得多生僻……”白樂妤偏頭觑向桌面，“‘明天我一定要活着’？”

字形狂橫，下筆有力，分明是謝淵寂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