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指望容祁能說出些什麼,卻突然聽見一聲“知道”。
“知道什麼?”宋倨桦問。
“知道這不是原來的劇本。”容祁說。
宋倨桦饒有興趣地一擡下巴,示意他繼續說。
其實能知道這個不難,比如劇本有些地方讀不通,伏筆沒對上;
再比如齊意奉的投資該是齊意奉定的劇本,而齊意奉那種性子,怎麼可能讓他隻做花瓶。
但這些容祁都沒說,他不是宋爾摩斯的華生。
所以容祁隻是笑笑:“鏡頭變少了,我就安全了,謝謝先生護着我。”
參與越多,鏡頭越多,能被抓住做文章的錯漏就越多,宋倨桦把劇本這麼一改,無論是為了自己變态幼稚的好勝心,還是為了對賭的大獲全勝,都算得上是一種一石二鳥。
隻是容祁把這些話删删減減,就剩一句“護着”了。
反正真情假意,宋倨桦順水推舟,也會把這句“護着”認下來。
算作廉價的哄與愛。
屏幕那頭,宋倨桦真心實意地笑了聲。
這聲笑有贊揚的意味,也有揚眉吐氣的意味,大概是覺得容祁沒被齊意奉對他的那點兒意思迷惑,還不算太笨。
“所以我真沒鬧脾氣。”容祁很真誠地看着屏幕裡宋倨桦的眼睛,“我就希望您出差順順當當的,我這兒也努力讓您赢。”
“宋先生,我是您的。”容祁說,“您怎麼安排都可以,我願意的,沒鬧脾氣。”
忠誠、愛慕、敬仰,沒有一個上位者不想得到這些,但也沒有一個上位者能輕易相信這些。
宋倨桦也一樣。
他問:“你喜歡我?”
餘光裡的銀行卡熠熠生輝,容祁微微紅了臉,但沒說話。
宴會舞池裡他說愛,上次情到濃時他說喜歡,但這都不能算是正正經經的剖白,但這次不一樣。
宋倨桦的語氣裡帶着審視和探究。
即使現在他們談笑風生,宋倨桦的臉上笑意尚存。
濕冷的海浪在屏幕裡拍打撞擊,猛地,一個巨大的浪花翻湧,升騰至甲闆上方,又在距離宋倨桦還有半米的地方偃旗息鼓,重重摔下。
容祁連眼睛都沒眨。
海鳥掠過海面,輕巧,迅捷,半片浪花不沾身。
等到海面短暫平息,海風片刻安歇,容祁才開口:“我是您的。”
他不說愛,也不說喜歡,好像這些話不必說。
他也不願意說。
在允諾情感與交付□□上,容祁選擇了在自己眼中一文不值的後者,又用虔誠的目光,迷惑對方把這當做投誠。
宋倨桦意料之中地笑了。
——“容祁,拍完綜藝,跟我出來看海。”
容祁回敬微笑與感謝。
電話挂斷,他站在窗前,發了三分鐘的呆,手機叮咚一響,把他思緒拉了回來。
他低頭去看,是護工給他發來兩張照片,一張是爺爺在病床上安睡,一張是江斛坐在床邊削蘋果。
“這位說是您的朋友,我沒敢攔,給您偷偷拍了張照片,老人的覺是上午睡的。”
江斛從前就常來探望,容祁不驚訝:“嗯,我朋友。”
看見江斛和爺爺,容祁的眉頭松了些,胸腔中原本憋悶膨脹的氣一瞬間散了個幹淨,他翻身上床,迷迷瞪瞪睡了半小時。
也許是跟宋倨桦的那通電話費了點心神,短短半小時的睡眠,他還做了個夢。
夢裡是一張巨大的棋盤,他手捏白棋,與宋倨桦分坐兩端。
也許是因為他從沒碰過圍棋,不會下也看不懂,總之勝負不明,胡下一氣。
将醒未醒之際,他忽然站立,俯瞰棋盤,居然是一張巨大的側臉。
是.......
“容先生!”
容祁慢慢轉醒,難得生出些起床氣,把被子往腦袋上一悶,試圖回想那張側臉,卻越想越模糊。
敲門聲愈發急切,被子裡緩緩冒出個雞窩腦袋。
兩分鐘後,容祁衣冠楚楚地走了出去。
陳默松了口氣:“節目要開拍了,需要錄一個大家的入場鏡頭,空行李箱在樓下,我們先回到下車點。”
他認真地在容祁的上下左右大量一圈,确認對方從頭發絲到腳指頭都沒有任何問題後,才讓開身:“請。”
兩人下去的時候還有一半的人沒到,到了的人要麼是互相認識的在寒暄,要麼是不認識的在自我介紹,容祁剛走進,就被熱鬧的氣氛撲了一臉。
容祁停在一米遠的地方,沒搭話,也不看他們,就盯着門外發呆。
各自的車陸陸續續停在門口,明星們在酒店門口的旋轉門裡一個接一個地進,容祁沒跟他們擠,安靜地等在最後。
“你是那個素人嗎?”一個小男生走到容祁旁邊,很熱心地問,“你怎麼來的?有車回去嗎?要不要載你一程?”
容祁說:“有的。”
惜字如金。
對方愣了下:“好的。我叫莫柏,你叫——”
“容祁。”容祁笑笑,“車來了,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