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問:“今天還順利嗎?”
容祁說:“順利。”
大概是他臉上的疲态有些重,陳默說:“您如果覺得太累,可以跟宋總——”
容祁想都沒想:“不用,很順利。”
他的态度很堅決,陳默也不再多說,把容祁送到房門口,表示自己明早回來叫他後就離開了。
容祁把蓋飯往桌上一放,走到窗邊,給宋倨桦拍了張沒有太陽的天空。
十分鐘後,宋倨桦的視頻通話撥了過來。
蓋飯就剩個底兒,容祁沒扔,擺在鏡頭前面當前景,他彎着眼睛朝鏡頭笑:“先生晚上好。”
“在吃什麼?”
容祁把飯往鏡頭前舉了舉。
“隻是吃這個?”
容祁挖了勺雞蛋放嘴裡:“好吃的呀。”
一粒飯粘在嘴角,容祁好像沒察覺,專心緻志地看着屏幕裡的宋倨桦,好像怎麼也看不夠。
宋倨桦的視線在那粒米飯上停留片刻,又一寸一寸地往上,最後侵入容祁的眼睛,問:“今天還順利?”
容祁點點頭:“順利的,我的活很輕松,也不用多說話。”
他的話很自然,宋倨桦沒多想,又覺得容祁有自己的黑卡,旁人看一眼就明白了,想想也不會遭到什麼為難。
“順利就好。”宋倨桦說,“有事跟陳默說。”
容祁又點點頭:“我明白的。”
他一向是這樣乖順的樣子,帶着愛慕與服從。宋倨桦看着他,突然說:“後天我回來。”
容祁乖乖地“哦”了聲:“需要我晚上回宋家——”
“不用。”宋倨桦打斷他,“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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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希望他過來呢?”江斛柔聲問。
容祁撥弄着碗底最後的一點飯菜,月光映照着他的臉,微微上揚的眼尾透着迷蒙撲朔的目光,好像籠罩了一層看不穿的薄紗。
“哥,這份工作好難。”
容祁沒說明白到底是哪份工作,他有些苦惱地看着江斛,難得地露出點兒孩子氣,任性地希望江斛能自己猜出來。
江斛問:“今天很累嗎?”
那點兒任性被江斛穩穩托住了,容祁點點頭:“但我沒跟宋倨桦說,我不能說,說了算什麼呢?”
江斛安靜地聽着。
“我跟他就該是上床拿錢的關系,當明星這是我答應他的,是協議的一部分,他給工資,我就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他要過來。”
“他是知道白天的那些事兒了嗎?”
“他是要來撐腰嗎?”
“撐腰這種事兒帶着感情,我不想碰,我怎麼說我喜歡他我愛他那都是騙他的,但我不想欠他,他要來替我說話,替我解圍,我就得說‘謝謝’,謝來謝去這關系還能斷嗎?一個擁抱還十塊,一個吻抵一百,一次做.愛拿幾萬,标着價我不怕給不起。”
“但摻着感情的不行。”
他安靜地做他的花瓶,含糊地帶過那張頂樓的電梯卡,本分地履行着協議。
工作累點兒算什麼呢?一星期的片酬抵得上他爺爺半年的醫藥費,他很知足。
可宋倨桦要過來。
一連串的話說完,容祁捏了捏眉心。
江斛一直沒說話,容祁的困境沒人能解決,他隻能安靜地陪着,像一個沉默包容的哥哥,在這個萬籁俱寂的夜晚,讓容祁看起來不那麼孤單無助。
到最後,他輕聲說:“阿祁,辛苦了。”
容祁鼻尖一酸。
他想起江斛是怎麼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江斛跟他不一樣,江斛是完全被迫地、無可奈何地走上了這條路。
如果說容祁是為了錢,那江斛就是被迫地把脖頸懸在荷花池的門簾上,性命攸關。
從十六歲到二十三歲,江斛迄今的人生中,有三分之一的時間都在荷花池,金主來來去去,身上的傷痕還沒結疤就要多一層新的,那顆柔軟的心就這麼被痂一層層地圍起來。
容祁悶悶地說:“哥,我會好起來的,是不是?”
“會的。”江斛說,“我們都會好起來的。”
電話挂斷,容祁把飯盒扔進垃圾桶,洗了澡翻身上床,剛躺上去,後脊就咯着了樣硬邦邦的東西。
他抽出一看,是白天陳默遞給他的劇本。
紙張在手裡翻了兩遭,合上後,容祁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