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倨桦覺得自己該愛他,心安理得地笃定自己一定會愛他,笃定那些甜言蜜語都是發自肺腑,憑什麼呢?憑他由自身出發,而誤打誤撞與自己需求吻合的作息?還是憑他一巴掌一顆棗的溫柔?
宋倨桦什麼都知道,知道那個晚上自己迫切地需要一件蔽體的衣衫,可他命令自己脫去齊意奉的西裝,又要求自己褪下最後的浴巾。
容祁想,幸好我都不愛。
車緩緩停靠在别墅門外。
大雨未歇,司機先一步下車,将傘撐在宋倨桦一側的車門。
宋倨桦幹淨、體面地下車,皮鞋踏在雨裡,地面循着足迹下起倒放的雨。
容祁這側的雨戛然而止。
他擡頭去看,坐直了身體,下一秒,車門猛地被打開,從外面丢進來一件單薄的白色襯衫。
“換上。”宋倨桦冷淡地扔下這句話,又關上車門。
手中的襯衫單薄、輕透,是很透氣的面料,卻也是水一沾就什麼都看見了的面料。
以牙還牙,很直白、很幼稚,也很不符合宋倨桦風格的懲罰。
容祁歎口氣,一面在心裡罵着宋倨桦有病,一面慢吞吞地換上了衣服。
——大不了感個冒。
最後一粒扣子扣上,容祁推門出去。
刺骨的寒風一刮,他打了個寒顫,低着頭走到宋倨桦面前。
傘從司機那兒到了宋倨桦手裡,汽車呼嘯而去,偌大的獨棟别墅裡隻剩下撐傘的宋倨桦,和淋着雨的容祁。
他們的視線隔着雨幕對撞,容祁一向收斂熨帖的目光橫沖直撞地直穿宋倨桦的眼底。
在平靜冷淡的眸色中,他看出了一種近乎賭氣的幼稚。
宋倨桦在等他讨饒。
他在劇組給自己留面子,在司機面前一言不發,直到現在,才執拗又沉默地想要自己服個軟。
容祁一言不發,安靜而溫馴地站在原地,眼裡氤氲的水汽讓人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
三秒一到,宋倨桦轉身,揚長而去。
房屋的正門推開又合上,宋倨桦坐在二樓的陽台上,面前開着筆記本,巨大的玻璃落地窗外,是連綿不絕的雨,和在雨幕中顯得模糊不清的容祁。
為什麼不願意低個頭?他隻要哭一哭——
隻要哭一哭。
宋倨桦想,我就可以放他進來。
雨水轉瞬就将容祁澆得透濕,容祁站在園子裡,像一朵盛放的山茶。
胸與腰線在幾乎透明的襯衫下若隐若現,比錄像中的還要引人遐想。
錄像。
錄像。
如果容祁真的認準了自己的身份,就不會穿着那樣的衣服在直播中出鏡!
宋倨桦腦中無端回響起容祁曾經挂在嘴邊的那句——
先生,我是您的。
什麼才叫作您的?!是所有物!容祁是自己的所有物!
宋倨桦五指緩緩縮緊,泛白的指尖攥在鼠标上咔滋作響。
他是氣什麼直播麼?是氣齊意奉見着了什麼不該見的麼?
都不是!
他是氣容祁沒打心底就覺得他是自己的!
合格的寵物,優秀的玩物,就該自覺地将自己的手腳纏上木偶的牽絲線,再自覺地将線頭放入主人的手中。
是我給他的自由太多了,宋倨桦眸色越來越暗,周身的氣壓越來越低。
忽然,容祁動了。
他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接了個電話。
隔得太遠,宋倨桦聽不見聲音,也看不清唇形,隻是看着容祁的神色倏然變得驚慌,而後低頭操作了兩下手機,十秒後,他狠狠把手機往兜裡一塞,猛地沖向别墅。
“先生!先生!”容祁拍着大門,“我錯了,我錯了!”
宋倨桦皺皺眉,下樓開了門。
門剛開,容祁就立刻撲了上來:“先生,求您!借我輛車子,借我輛車子!”
他的反應太突然、太劇烈,宋倨桦下意識問:“憑什麼?”
憑什麼。
容祁臉上的血色一瞬間褪去,他愣愣地往後退:“憑——”
是啊,憑什麼。
容祁倏然轉身,猛地向外面跑,宋倨桦剛要擡腳去追,卻發現自己腳上穿着家居鞋,而門外的路濕滑,雨還在不停地下。
他遲疑三秒,再擡頭,容祁已經跑沒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