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歇懶得理他,轉身重新坐回軟榻上給自己倒了杯茶水,抿了一口之後才道:“信上說,明日午時要我去平安茶館與他見面。”
“公子去?”
雲歇搖搖頭。
“公子不去。”
“不,我去。”雲歇頓了頓,又道:“但我不去見他。”
一個招呼都不打就廢了他一扇窗戶,實在是太沒有禮貌了。
*
林阙抱着胳膊站在窗邊看着樓下人來人往的人流,盯了半晌之後覺得無聊,扭過頭看向那坐在桌子邊十分悠閑的喝着茶的男子,道:“你确定他真的會來?”
雲歇擡眼瞧他,笑道:“我不确定,但是他要來了,我就不會讓他全須全尾的回去。”
“我還沒說你呢。”林阙幾步走回去做到他的對面就開始數落:“昨日那樣的情況你就那麼放心讓虎生追出去?萬一那人去而複返呢?萬一不止那一個呢?有點萬一我是不是就見不到你了?”
林阙越想越後怕,索性一掌拍在桌子上:“我回去就多派幾個人過來保護你。”
雲歇是個不惜命的,他不在乎自己的命,也不像從前那麼在乎别人的命,這些林阙都知道。
如今的雲歇是個被複仇二字撐起來的骨頭架,等哪日這個最終目的達成了,這個人也就了無牽挂,說不定就活不成。
雲歇如今的日子是活一天算一天。
但林阙不想這樣。
他盯着雲歇瞧了一會才收回眼神,遮掩在衣袖裡的手暗自握緊:“你不要嫌我煩。”
“不會。”
林阙扭過頭瞧他。
雲歇道:“太子殿下垂青,雲歇倍感榮幸。”
“咳。”林阙輕咳一聲,移開目光。
雲歇低頭輕笑。
門被輕輕敲了兩下,虎生小心翼翼的探着脖子進來,告知道:“殿下,公子,天字一号包廂進人了。”
兩個人的目光同時投在他身上,虎生被看的縮了縮脖子。
雲歇問道:“長相如何。”
“不太妙。”
不太妙?
什麼長相要被稱之為不太妙。
虎生看出兩個人的疑惑,于是老實道:“來的是姜家大公子,禮部侍郎姜宴。”
姜尚書之嫡長子,貴妃之兄。
“姜尚書前日夜裡身故,他身為其長子,此時不應當在靈堂守着麼?”林阙疑惑道。
雲歇指尖在桌面輕敲,得出一個一個結論:“或許正因為所有人都以為他在靈堂,他才能出來。”
“走吧。”雲歇站起身,對林阙道:“你且去天字一号隔壁聽着,我去會會那位姜大公子。”
林阙對虎生使了個眼神,示意他跟上去。
雲歇看在眼裡,并未多說。
他頭一個走了出去,視線不經意的在樓下一掃,卻發現了個讓人意外的身影。
那年輕人身着墨綠色長袍,脖頸上圍着一圈墨狐皮毛,三千墨發由一頂青玉冠豎起,骨節分明的大手間捧着一支竹笛。
他坐在輪椅上,腿上蓋着厚厚的毯子。
他似是感知到了雲歇視線,微微擡頭精準的找到了雲歇的位置,淺棕色的瞳孔露出一抹笑意,對他清淺一笑。
邵家老大,邵秋。
他在這裡,不像是個巧合啊。
雲歇面色如常的回以一笑,随後轉身推開天字一号的門。
邵秋緩緩扭過頭,指尖輕輕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子。
身側的心腹微微附身過來,壓低聲音道:“大公子……”
“竹聲。”邵秋微微一笑,指尖沿着杯沿轉了一圈,低聲道:“聰明人是不會記得多餘的東西的。”
竹聲愣了一下,随後微微點頭:“奴明白了。”
“走罷,茶喝夠了。”邵秋将茶杯放下,道:“我們去給飯飯買魚,忘了它該鬧脾氣了。”
“是。”
竹聲推着邵秋離開。
姜宴聽見動靜緩緩的起身,對着雲歇行了一禮:“雲大人好。”
姜家的大公子姜宣是姜家最平凡的一個了。
他的妹妹,是寵冠六宮,身懷皇嗣的貴妃。
他的弟弟雖早逝,卻是個被宣國武将以及文人墨客念念不忘的少年将軍。
隻有他自己,躺在祖輩的福澤下,混到三十歲混上了個禮部侍郎之職。
“姜大人這是做什麼,你我同級,你又何須向我行禮呢。”
雲歇嘴上說着,身子卻是坐到了椅子上,一點去扶一下人的意思都沒有。
雲歇察覺到姜宴的視線之後沒什麼歉意的笑了下,解釋道:“雲某體弱不能久站,讓姜大人見笑了。”
姜宴的面部肌肉十分古怪的抖了抖,最後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