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今日又喚雲歇進宮議事,這半個月來也是常事,宮中妃嫔不多,皇帝很是放心,如今就連引路的宮人都不給雲歇配了,隻管讓他自己走去。
這倒也方便了雲歇行事。
邵秋前兩天已經領了修書使的職位,這幾日都在宮中的藏書閣忙活,他那倒是時時都有人盯着,但邵秋想要甩掉他們也不是什麼難事。
雲歇坐在亭子中的石凳上,看見邵秋來的時候略擡了眉毛:“今兒來的這麼快?”
邵秋拎着衣袍坐下,淡然道:“今兒不尋常,你我小心着些。”
“你怕了?”
“我未投陛下而敲東宮的門,雲大人覺得我會怕?”邵秋搖了搖扇子,說:“真是叫邵某傷心。”
“邵公子真與傳聞之中毫無半點相似之處。”
“雲大人,彼此彼此啊。”
雲歇雙眼毫無波瀾的瞧着他臉上的笑,正了神色:“有什麼事情,說吧。”
邵秋一手撐在石桌上,上半身向雲歇的方才靠近,低聲道:“我之前與雲大人說過的……皇宮中的東西,大人可派人去查了麼?”
雲歇眼睛微眯,身子微微後仰拉開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而後才道:“邵公子既然讓我去查,那就是知道裡面的貓膩了,為何不直接大大方方的說出來,偏要我去勞心勞力。”
“這自己發現的東西,會更加驚喜不是麼?”
驚喜。
雲歇對上邵秋含笑的眼睛,也勾唇一笑,道:“當然驚喜。”
本以為燕國的朝廷已經夠黑暗了,卻不想天下的烏鴉一般黑,宣國的朝廷也不遑多讓啊。
渡邊将軍不說戰功赫赫,那也是為宣國立下汗馬功勞,為宣國流過血,拼過命的人。
這樣的人不明不白的鎖在宮中數年,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卻秘不發聲呢?
邵秋回憶,聳了下肩歸回原位。
雲歇眼眸微轉,言道:“邵大人,今天的路不幹淨啊,有點……尾巴跟着。”
邵秋目光也跟着看去,那暗處的人顯然功夫不到家,竟然還露出一小片衣角來,惹人發笑。
“無妨。”邵秋起身行一禮,溫聲道:“我來處理。”
…
“宮牆紅瓦,深宮幽幽……”
姜貴妃扶着宮牆,如此歎道。
姜貴妃眸光一轉,落向前方不遠處,那裡隐隐有聲音傳來,她思緒一番之後擡腳向前走過去。
“娘娘……”
貼身宮女漱玉上前一步想要攔她,勸慰道:“娘娘,雖然快入春了,可天還是涼的很,您别到處走了。”
“本宮自己走,你不要跟着。”
“娘娘……”
“跪下。”姜貴妃眸光一冷,“好好說話你不肯聽,那就跪在這裡,當做不遵從主子的懲罰!”
“娘娘!”漱玉還有心勸慰,隻是對上姜貴妃那愈加冰冷的眸子也不敢出聲了,隻縮了脖子,小聲說:“諾。”
姜貴妃冷哼一聲,尋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走了幾十步之後就看見了人影,她的腳步也頓在了原地。
宣國的官服皆為紅色,姜貴妃曾經很是不喜,她從少時起就偏愛素色,這麼多年也不曾改。
不遠處那青年正着一襲火紅官服,膚色冷白卻沾着零星幾點鮮紅,眼眸微垂,手中握着把染血的匕首。
而在他的腳下,躺着一個氣絕的小太監。
男子動作緩慢的扭過頭,冷漠的視線向蛇一樣攀在了姜泛身上。
姜泛深吸一口氣,慌亂的後退一步,腳下踩中了石子,整個人摔倒在地,她下意識的護住了自己的肚子,再擡眼時男子已經來到了她面前。
“邵秋……”
邵秋微微一笑,彎腰向她攤開掌心:“更深露重,娘娘,小心腳下。”
姜泛深呼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自己的心緒找回自己的聲音,再開口時聲音難免還有幾分顫抖:“更深露重的,邵大人怎還在宮裡?”
邵秋側身,将那人的屍體完全展現出來,柔聲道:“娘娘好奇,那便看看吧,隻是仔細自己的肚子。”
給人她看屍體,還叫她仔細胎氣。
姜泛眸光落在邵秋别在身後的手,即使擋住了,但因為剛剛那一眼她已經記在了心裡,那雙素日捧書執筆的手此時染滿了血。
染滿了,血。
“邵公子的手,不該拿刀。”
邵秋道:“筆護不住想護的人,對麼,娘娘。”
姜泛垂下眸子,斂去眼底一切情緒,将手放進了邵秋的掌心,順着他的力道起身,跌入了那個帶着蘭花香的懷抱。
蘭香沁人心脾。
姜泛閉了閉眼,推開邵秋,微微後退了兩步,道:“你走吧,屍身我會幫你處置。”
邵秋眸光深深:“娘娘的手,也不該做這些。”
當年的小姑娘紮根深宮,倒也開成了一朵毒花了。
姜泛扭過頭避開他的視線,“你隻管離開。”
邵秋沉吟片刻,躬身行禮。
“邵某,謝過貴妃娘娘。”
…
進入府邸時,虎生趕忙迎了上來,“公子!禦史大夫李家請公子過府一叙。”
禦史大夫李家,那位李韻如李姑娘的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