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歇擡手,一巴掌扇在了林阙的臉上。
他體弱,但到底是個成年男子,那一巴掌用了十足十的力氣,他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了起來。
“你知不知道……”
“知道啊,”林阙擡手滿不在乎的擦拭了下唇邊的血迹,擡眼看向雲歇的眼神幾乎可以算得上是挑釁:“一名高門出身的貴女做了我的太子妃,于東宮,于你我,都是好事。”
隻要不是姜霍兩家,整個宣京誰家的女兒嫁進來都會受到皇帝的懷疑,屆時不管他們想不想願不願,都隻能和東宮綁定在一起,東宮赢,他們才有活路,東宮沒了,他們的家族不說一起被清算,也要衰落個幾十上百年。
雲歇盯着他的眼睛,卻忽然想到傳聞中的林阙了。
當年林阙返宣,雲歇心中還是惦念着他的,畢竟算得上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山高水遠的可能這輩子都不會見面了,難免惦記。
但出去打聽的人說,太子跋扈,嚣張,皇帝偏疼這個弟弟,太子活脫就是個纨绔子弟。
當年雲歇不信在自己面前那麼乖巧的孩子一回了宣國就迅速堕落了,他出身世家,見到的陰司隻會多不會少。
後來自己來了宣國,雖然說尊卑調轉,但林阙在他面前時總還是向燕王宮中那個無依無靠的小少年,雲歇也不覺的有什麼,了解到了更多之後隻覺得是皇帝的手段。
如今,才算是見了點纨绔的模樣。
雲歇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左胸心髒處撲通撲通跳動,他理解為熱血上湧。
“林阙,你如今十九歲,将要及冠的人了,不是十九歲!如今正是關鍵時刻,太子妃一事有多重要你不知道麼?”雲歇低呵道。
誰也不知道哪裡有皇帝的眼線,他們連争吵都隻會小聲。
“知道啊……”
林阙小聲回答。
知道又怎樣呢?
英雄不問來時路,林阙大可以依靠一個女子綁定一個家族以及這個家族背後的所有勢力,讓他們不得不為自己賣命。
但,那個女子有什麼錯呢?
朝堂是男人的事,像飛鳳将軍那樣的女子終究是少數,大多數女子終其一生都被困在後宅,閨閣時榮辱系于父兄,出嫁後榮辱系于丈夫兒子。
就像他的母親。
雲歇與林阙接受的是不同的教育,他不能理解林阙的想法。
林阙又追問:“如果娶那李韻如就能得到李家的支持,你是不是也會娶?”
雲歇盯着他的眼睛,緩緩點頭,語氣十分平淡:“是。”
但李家不會。
李家是寶貝極了這個女兒,雲歇自認是個黑心肝的,平日裡也算是遮掩的不錯,但在李恒秋那種級别的老狐狸眼裡還是藏不住什麼東西的。
在李恒秋眼裡,他雲歇就是個不見底的火坑,他注定碰不着人家李姑娘的邊。
這些,沒必要和林阙說。
林阙的眼眶紅了一圈,又問:“我的婚事呢?”
“那需要陛下點頭。”
陛下點頭……
林阙扯了扯嘴角,道:“雲公子動手,自然有辦法讓人家姑娘非我不嫁。”
雲歇早不是曾經的白衣公子了,林阙都知道,他甚至見證了這個蛻變。
但是每每再一次有這個感知時,還是不免心痛。
雲歇幾乎是像打量着個物件一樣看着他,林阙側過頭避開他的視線站起身。
這回輪到雲歇仰望着他。
雲歇發出一聲歎息:“我說過,有些話說出口就收不回去了,如今,你是厭惡我的手段了麼?”
厭惡麼,不。
林阙,永遠不會厭惡雲歇。
“如今,是你該厭惡我啦。”林阙輕聲道。
雲歇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兩人身高差不多,目光是平視的。
從前林阙為了求他庇護才稱一聲先生,雲歇都知道,但他不在意。
林阙從來就不是一個好學生,雲歇也摸不準那些東西他到底是會沒會,但他總說不會,那樣雲歇就會在宮中待久一些,他的好日子也就長一些,雲歇也明白。
這些雲歇都能忍。
但今天,雲歇發現,林阙好像真把他當做是好好先生了。
“林阙,”雲歇的指尖落在林阙受傷的臉頰上略微用力的按着,應該是疼的,但他一點也不躲,“我當年教你時,真該拿戒尺好好抽你。”
“子歇若想,如今我也是願意的。”
不知悔改。
雲歇的目光冷了下來,收回手指向門口:“滾,你的心意,我看不上。”
林阙深深的看着他,乖順的走出去。
到門口時,雲歇叫住了他,林阙頓住了腳步。
“我們的交易,還算數麼。”
林阙緊緊攥着手,甚至發出了微弱的咔咔聲,最後也隻道:
“算數。”
多窩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