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歇松開手,看着林阙自己晃晃悠悠的坐到椅子上,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才走過去。
“子歇……”
“殿下最好想好了再說,”雲歇頓了頓,道:“醉這事吧,裝多了也沒意思不是。”
林阙的動作也頓了頓,再擡頭看向雲歇時,眼底一片清明。
雲歇緩步走過去再林阙面前坐下,拿起茶壺為自己倒了杯茶水,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而後才道:“慎言二字,還望殿下,牢記于心。”
慎言。
林阙起身走到雲歇面前,雙手扶着他的膝蓋緩緩蹲下。
這是一個示弱的姿勢。
從前在燕國時,林阙最喜歡這樣靠在雲歇的膝上,是示弱,也是依戀。
二人尊卑調轉之後,林阙已經許久沒有這樣做過了。
雲歇微微眯起眼睛,心中暗道不妙。
這小子雖然是裝醉,但也一定沒少喝,這不,腦瓜子已經開始犯渾了。
“你……”
“又要叫我慎言麼?”林阙眸光微閃,語氣淡淡:“可我不想那樣了。”
“林阙!”
“子歇,”林阙眉心微皺,似乎是真的有些不解:“在你面前的是林阙,還是太子,亦或者是又一枚好用至極的棋子呢?”
“說自己是一枚棋子,子阙未免太過妄自菲薄了。”
林阙搶道:“那就隻是太子了。”
一個不太可靠的盟友,一個向上爬的通天梯,一個報仇的工具。
林阙低下頭,額頭靠在雲歇的膝蓋上,雲歇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能聽見那極輕的聲音:
“真是有點傷心啊。”
這樣的動作實在是太過于熟悉,雲歇下意識的将手擡起,在即将落在林阙發頂的時候堪堪回過神來,硬生生收回了手,
林阙并無察覺,指尖緩緩捏緊了雲歇的衣袍。
雲歇垂眸,“殿下此舉,實在是不成體統。”
“我就是個獨自成活的野孩子,體統?整個宣國都知道我是最不識得禮儀體統的了,至今都進不去朝堂的太子,普天之下就我一個了。”
好可憐啊,這是跟他賣慘呢。
但是不得不說,
雲歇最終還是将掌心落在了林阙的發頂,一如許多年前一樣的細心安撫。
當年的小孩長成了身長玉立的少年,發絲也不如當年柔軟了,身處的地方也不再是冰冷無情的燕宮,而是宣國東宮,竟然也叫他生出一股恍如隔世之感來了。
懷念過去是最無用的事情了。
真是年紀大了?竟然也惦念當年。
手被人握住。
雲歇垂眸,林阙正攥着他的手,将自己的臉頰貼在他的掌心,還輕輕的蹭了兩下。
雲歇的指尖控制不住的動了動。
像小狗。
雲歇也養過一隻狗,那是一隻雪白地鞑子犬,是雲歇十三歲生辰那天,他祖父為他尋來的。
後來,遭難那人,忠心的狗兒為雲歇擋了一支斃命的箭矢。
他活下來了。
雲家,隻活下來了他一個。
掌心裡的溫熱觸感将他的思緒喚回,林阙那雙烏黑的眼瞳映入自己的眼簾,在那裡面,雲歇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子歇……”
“我心悅你。”
“有些話說出口就不是那麼好收回的了。”
林阙真摯的告白和雲歇帶着冷意的聲音幾乎是同一時間響起。
林阙眉眼彎彎,又在他掌心裡蹭蹭,輕聲道:“我既然開了口,就沒想過要收回。”
臉頰貼着的手被人猛地抽走,林阙的手指又幾分僵硬,最後又緩緩放松,,垂着頭聽雲歇的話。
“依我看殿下今日是喝多酒,都醉糊塗了。”
“糊塗?沒有糊塗,我是害怕。”林阙道:“子歇,沒有那口酒的話,我都不敢來見你。”
從想明白自己的心思到今天其實也沒多久,但是一分一秒都度日如年。
若是,若是兩個人一輩子都無牽無挂的,他也就真忍一輩子了。
可如今,雲歇興緻勃勃的給他挑太子妃,指望着一門好親事能成為東宮的助力,他自己又和禦史大夫家走的那般近,誰知是不是把自己的婚事也當做了籌碼。
其實在林阙的心裡,婚事,是頂頂重要的。
他的父母是宣國的開國帝後,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夫妻情分,雖然兩個人都早早離世,但他們的故事也是廣為流傳,不誇張的說,林阙自己就是聽着這些東西長大的。
而在雲歇那呢。
他祖父母是聯姻,他父母也是聯姻,雖不是如膠似漆,但也是琴瑟和鳴的模範夫妻了,就連雲歇自己也是定下了一門門當戶對的好親事的。
林阙都差點忘記這茬了,若非雲家遭難,此時雲歇也該是兒女繞膝的年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