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歇自己也說不上來那一瞬間心中到底是個什麼感覺,隻覺得天地都煥然一新,宣國那看的生厭的雪景都可愛了幾分。
嘴角不自覺帶了笑,雲歇緩緩走過去,站在馬下仰頭望着他:“今兒怎麼想起出來跑馬?”
林阙垂着眸子,居高臨下的看着下面的白衣公子。
多年來,雲歇一直都喜愛白衣,這樣素雅的顔色也襯他,從前是公子如玉,如今年紀和閱曆上來,倒也有幾分深不可測的意味在了。
林阙微微俯身,沉着聲道:“開心,就出來了。”
想見你,就出來了。
“一起?”
林阙向他伸出手。
雲歇眼眸帶笑的瞧着他,故作沉吟,最後還是将掌心遞了過去。
林阙攥住他的手,一個發力,直接将人撈上來穩穩坐在自己的身前,身下的馬兒不滿的哼哼幾聲,叫林阙拍了下腦袋,笑罵:“老實點。”
“呦?”雲歇微微側頭,“打馬給我看呢?”
林阙笑道:“怎麼敢在先生面前撒野。”
對,先生。
那年,燕王宮。
與宣國不同,燕國是個四季如春的地方,夏季最是炎熱,王公貴族都要趁着那短暫的冬天派人跨越千裡萬裡到宣國買冰,隻為了夏季解暑。
尋常百姓沒有那個财力,整日為了嘴裡的食物身上的衣裳四處奔波,隻有閑暇歇腳時才有功夫在樹蔭之下歇上一會,那就是難得的快樂時光了。
林阙什麼都沒有。
他當年是以牽羊禮進燕國的,作為質子,沒什麼人把他當人看,權當做是養了一隻下賤的貓兒狗兒在宮裡,隻要不弄死,就随便人折騰。
隻有雲歇。
第一次見面,雲歇就釋放了與那些污泥中的人都不同的善意,所以,林阙記住他了。
第二次見面,林阙便小心示弱,他成功了,這位如谪仙人般的公子果然心生憐憫,對他施以援手。
雲家的公子,在燕國的地位舉足輕重,雲歇的一丁點授意,就足以讓林阙的日子好過很多。
雲歇于林阙,就像是即将溺死的人手邊能抓到的唯一一根浮木,一旦抓到手裡就不願意放開,非要一起沉沒了才肯罷休。
少年雲歇是真好騙啊……
林阙隻是略微投過去了一個渴望的眼神,雲歇便真帶着他去學騎術了。
“馬兒最有靈性,你越怕它,它越要欺負你。”
雲歇拍了拍馬的臉頰,扭頭看向一旁縮着的小孩:“這是我能找到的最溫順的小馬駒了,你别怕,不會摔到你的。”
林阙曾被大皇子的馬拖行了半個時辰,宮人們不想觸大皇子的黴頭,自然不會讨嫌上去告訴雲歇,而林阙自己……
當時雲歇正在和家族中的另一位公子競争繼承人的位子,每日忙的焦頭爛額,有小半年未曾入宮,隻每隔半個月送一些東西給他。
林阙若想,自然是可以讓雲歇知道的,但他沒有。
若是尋常人經此一遭隻怕是見了馬都會發怵,可林阙不會。
動物,不過是一群畜生,馬再有靈氣也不過就是聰明些的畜生,林阙不會懼怕這些畜生,他要的是馴服這些畜生。
但……
雲歇沒聽到林阙回話,略一扭頭,隻看見了小孩烏黑的發頂,和自己被緊緊攥着的衣角。
雲歇歎息道:“罷了,你且上來,我坐你身後帶着你。”
而今時今日。
林阙将雲歇攬在身前,心中有些說不出來的暗爽。
他才慢吞吞的往前面靠,就聽見雲歇涼涼道:“殿下,不如我先下去吧,這馬上,有點擠。”
“咳……不擠不擠,”林阙輕咳一聲,身子略向後靠了靠,餘光看見躲在不遠處忍笑的虎生是氣不打一處來:“你,回你家公子的府邸待着去!”
虎生撇嘴,走出來十分敷衍的對着二人行禮,随後轉身離開。
切。
太子殿下不願意對公子發脾氣,他們這些做随從的就平白遭罪。
“對着小孩子撒脾氣,太子殿下很沒有君子風度呀。”
林阙才不管那些。
倆人是騎馬回東宮。
林阙從馬上跳下來之後向雲歇伸出手,雲歇盯着他卻沒動,幽幽道:“太子殿下好記性啊,原來我還在東宮住着呢。”
林阙笑容明朗,也不辯解,直接伸手将雲歇拽了下來,将人抱了個滿懷。
“無妨,孤許你今夜在東宮留宿。”
林阙很少在雲歇面前如此自稱,這冷不丁的,倒真是有點天潢貴胄的模樣了。
孩子野了。
不知怎麼的,雲歇腦海中突然就閃過這麼個想法,令他自己都忍不住發笑。
林阙皺眉:“你笑什麼?”
“沒什麼,隻是覺得現在住住也挺好。”雲歇收斂了下表情,道:“下月十五皇帝就要辦賞花宴了,這賞花宴的目的你我心知肚明,等太子妃進了府,那後院跟着要充盈起來了,到時女眷多,我要是再想留宿也不方便了。”
林阙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