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老子熏死你!
随着他的靠近,那股氣味兒愈發濃烈,就是周圍站着的宮人們也忘記了規矩,擡起手遮掩着口鼻。
而雲歇卻坐在那裡,巋然不動。
姆哈爾律打量着他的神情,發現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心中舒暢了些,嘴上也幹淨了,“你這忍耐的功夫還不錯。”
雲歇斂眸,語氣平淡,“這味道再難聞,總比死人的味道要香些。”
姆哈爾律一聽他這話,就知道這小子又要提那起子陳年舊事,實在是沒意思的很。
卻不想,雲歇隻是抿了口茶水,沒有說一句多餘的話。
雲家人是在冬天死的,燕國的冬天比不得鮮果這樣天寒地凍,卻也足以減慢屍身的腐爛時間。
雲歇是坐在親眷們堆起的屍山上,眼睜睜的看着他們一點點腐爛發臭,那些山上曾經散發過的高貴沉香氣味轉變成血腥味兒,在一點點散發出糜爛的味道。
惡心,恐怖,到底是什麼感覺?他就不記得了。
醫者說,是人腦會刻意遺忘那些讓主人痛苦的事情。
可惜的是,雲歇忘記的,也隻有氣味而已。
瞧着姆哈爾律隻是眼神呆滞的望着他,雲歇也沒有心思與他演戲了,直白了當道:“草原王今日過來,可是終于想好要與我說什麼了?”
草原王,如今這是都不肯喚一聲舅舅了。
姆哈爾律嗤笑,“你就這麼笃定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你宣國的百姓可是欺的我們草原人連出門都不敢。”
“草原王這是什麼話?”雲歇笑意盈盈,表情上抓不出半點的漏洞,“這話說的好像是我逼得你們将百姓送進去的禮物趁着夜色丢出去的一般,我好冤枉。”
“别在這裝傻!”
姆哈爾律一個箭步走上前,兩隻有力的胳膊撐在雲歇身側,極具壓迫感的身子擋在他身上,那雙銳利如猛獸的眼睛也死死的盯着雲歇,恨不得将他盯出一個骷髅來。
姆哈爾律惡狠狠道:“我有哪裡對不起你了?若不是我,你早早就被那個死去的皇帝清算了!你家那個小皇帝也跑不了!還有你宣國的邊疆,也有着我草原人的血!難不成你還為雲家的事情記恨我?”
“怎會,我可不是那等公私不分的人。”
昔日雲家遭難,多少交好的人都退避三舍,幫是情分,不幫也是怨不得的事情,隻是當初既然不肯伸手,過後又何必拿這層關系來說事情呢?
“你到底要幹什麼!”
雲歇動作緩慢地放下茶杯,擡起那雙平靜如水的眸子與姆哈爾律對視,“我隻是想要草原王将自己的目的說出來而已,為了一個曾經視若無睹的侄子就肯派兵幫助宣國打仗,草原王是把我當傻子呢。”
“你昔日曾問我與林阙是什麼關系,是想評估我在他那裡的分量,對吧。”雲歇盯着他的眼睛,“如今的結果,應該是讓你非常滿意,都不肯走了,你是想因為我而從他身上得到東西。”
姆哈爾律面無表情的盯着他瞧了一會,他長得本來就是一副極具威嚴的模樣,沒有表情的時候瞧着着實是吓人的很,好在隻是片刻他就收回胳膊退後一步。
“大外甥,我原來以為你是一個夠聰明的人,如今看來也不然。”
姆哈爾律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随後自己給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到雲歇對面,道:“你家小皇帝如今腹背受敵,你就趕着這麼得罪我,就不怕又添一個敵人?就如你所說,咱倆那點微末的血緣,可不足以叫我為你心軟。”
“你既遲遲不說,就是拿不準我們會不會同意,你既然拿不準,我就可以斷定我們一定不會同意。”
“如此肯定?”
“肯定呀,”雲歇臉上笑容消失,一點僞裝都不想留了,“這些日子我也派人查了查,我呢,心中有一個蠢答案,若是說錯了,草原王可别笑話。”
姆哈爾律不說話,隻平靜的瞧着他,這就是讓他說的意思了。
于是雲歇清了清嗓子,道:“宣國與草原接壤的城池叫牧豐,歸入宣國土地也有二十年了,還是在武帝時候打下來的,可是在二十年前,那塊土地叫木城,屬于草原人,隻是武帝手段強硬,草原幾次交涉無果,反而還換來了在牧豐囤積的精兵二十萬,而這些日子,牧豐還被揪出不少草原探子,隻是顧忌着你在這,消息全都叫我攔下了,不過草原王耳聰目明的,想必也是瞞不住的。”
雲歇輕聲道:“我娘就是牧豐人,你是她的親弟弟。”
草原此番,為牧豐。
武帝極為重視牧豐,是下過死命,就是大宣将亡,那二十萬兵馬也是不允許動的,就連懷帝和林灼都不能違逆。
八千騎兵拿不下牧豐,姆哈爾律想要的是和平交割。
簡直就是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