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大雪呼嘯,他引兵追擊入峽谷,本是一次秘密行動,卻糟了敵軍的埋伏,不慎墜入山崖。
定有内賊。
林阙醒來之時也不知時間,身邊也無旁人,等他自己回到軍營之時已經是半個月之後了。
那個時候天子失蹤的消息剛傳到宣京,正在向四周擴散,他還什麼都不知。
因為那根本就不是軍中派出去的人。
林阙有意揪出内鬼,就隻聯系了副将李成全和将軍趙忠時二人,一起演了場大戲,将那内鬼揪了出來。
說來可笑,那内鬼竟然是林阙的暗衛,林阙得知消息的時候還愣怔了好一會。
那會正是和陳國交戰的關鍵,宣國因為皇帝丢了,全軍的士氣低迷,本有敗退之勢,誰也沒料到就在這個時候林阙騎在馬上沖了出來,手裡還拎着敵軍将領的頭顱。
士氣大振。
也是當日,晚間,聶良安領兵到了,衆人這才知道天子失蹤的消息已經滿天飛了。
李成全傻了眼,“不可能啊!我交上去的戰報隻說兩軍僵持,絲毫沒提陛下的事情啊。”
“隻怕咱們的戰報,根本就沒送到宣京。”
林阙坐在軟榻上,上半身都光裸着,任由身邊的軍醫為他包裹左邊胸膛上的傷口,臉色慘白。眸光卻是陰沉的。
林阙失蹤的消息一開始連軍隊内部都是瞞着的,畢竟即便是他禦駕親征,底下的大頭兵也是沒什麼機會見到皇帝的臉的,畢竟又不是每場戰鬥都要他自己上去跟人家拼刀,因此,前幾天倒是平安無事。
可不過五日,這消息就傳遍了軍營,軍心動蕩,若非趙忠時将軍駐守此地多年,頗有威望,隻怕要發生逃兵成群的醜聞了。
既然這消息是陳國人散播的,那假戰報八成也是陳國人所為。
林阙沉聲:“再派一隊人馬,多挑幾個身手好的人,戰報一定要送過去,雪越來越大了,不止軍隊要吃喝,百姓也要,如今衣物藥品吃食都不夠,急需補給。”
今歲的雪不如去歲那麼急,可百姓仍舊困苦。
林阙前半生被困燕王宮,自認也是受盡苦楚磋磨,後半生被林灼困在宣京的富貴窩裡,能見到的頂多是路邊的乞丐,可宣京的乞丐也比這邊境的平民要過的更好。
平城啊……
人間慘狀。
這裡本就經常與陳國摩擦,小規模戰争不曾間斷,宣京天高皇帝遠,這裡的補給永遠是最後才到,城内的百姓生病,即便是富戶,也難得找到湯藥,更别提更貧苦的百姓。
林阙自認不是個石頭,看不下去這樣的景象。
軍糧連同草藥都分了大半給百姓,連着軍醫這幾日都忙得不可開交,隻是這樣也是杯水車薪。
天下苦難者何其之多,他救的過來麼?
林阙不知道,但他記得雲歇曾經教過他,不違本心就好。
“陛下?陛下!”
在林阙陷入沉思之時李成全将腦袋探進了營帳,這人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牛犢子,也就頭兩日還守着規矩,後來發現林阙這個人沒什麼架子之後就跟一個撒歡的野狗一樣。
李成全見林阙好端端的坐在那裡發呆,索性整個人都擠了進來,十分不倫不類的行了一禮之後道:“陛下,明晚上可就是除夕了,兄弟們征戰在外,這幾天打得都是勝仗,您就讓咱們松快松快呗?”
“敵軍未退,你便惦記上喝酒耍樂了,當心我打你軍棍。”林阙并未擡頭。
講真的,林阙拿打軍棍這事吓唬李成全好幾次了,可一次都沒真的打過,李成全如今是一點都不怕了,熊一樣的身子就蹲在旁邊等着林阙發話。
林阙最終還是道:“一人一杯,輪流去吃酒,若是發現一人喝醉了那就一個營帳的人都去挨闆子,若是因此壞了大事,那回去之後封賞減半。”
“陛下放心!”李成全得了話之後立刻喜笑顔開,挪動着龐大的身軀跑了出去。
林阙在原地坐了一會,忽而擡腳走出了營帳。
外面到處都能聽見士兵歡呼的聲音,林阙繞開人群,尋了一塊石頭坐下,仰望着天上的月亮。
這裡的月亮比宣京圓,沒有那繁華燈火相映,隻有一輪明月高懸;氣味比宣京更好聞,總是彌漫着一種别樣的氣味。
可是這裡沒有雲歇。
林阙歎出一口氣來,忽然有些惆怅。
這還是雲歇來到他身邊後,他們頭一個沒有在一起的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