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阙,你早不是燕王宮立頭那個事事都無可奈何的小孩子了,你登基至今已有四年,是一個合格的君主,我不把你當孩子看,你也别小看了自己。”
雲歇繼續道:“如今燕國亂成一鍋粥,陳國内亂,草原那邊又重新分裂成大小各部,其中有半數都願與我宣國交好,邊境線上一片太平。”
“國内,這幾年你打貪官,除豪強,減免賦稅,流民草寇數量大大減少,百姓安居樂業,天下平頭百姓都向往在宣國生活,國庫也有盈餘。”
“誰也不知道燕國會不會在明天冒出個可以力挽狂瀾的人物,陳國的兄弟會不會突然想開握手言和,子阙,這樣的時機,随時都可能消失。”
其實如今的宣國還沒有恢複元氣,隻是宣國的位置并不适宜耕種,而燕國陳國的位置都比宣國要好,恢複的時間也會更短些。
而真等到他們恢複如初,可會對宣國手下留情?
答案是絕不。
所以,趁他病,要他命。
林阙垂頭,“子歇懂我。”
雲歇輕笑:“如今西北蠢蠢欲動,等你大軍在外,宣京空虛,想必那位國公爺也會有所動作了。”
林阙捕捉到關鍵詞,猛地擡頭,“你不與我同去?!”
馬踏燕國,報仇雪恨,那是雲歇的夢。
而雲歇隻是一如既往的輕笑,“子阙,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這些年戎自明過得順風順水,你一離開,他肯定按捺不住,我得留守宣京,為你守好家。”
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曾經雲歇做夢都想殺進燕王宮,親手将那老皇帝的頭顱砍下來,供奉在祖墳靈前,這個夢漸漸化成了執念,随着雲家枉死的魂魄一起,夜夜入夢折磨他,直至今日。
但,結果更重要。
隻要那狗皇帝死了,至于過程如何,還重要麼?
并不。
林阙緩慢的眨着眼睛,大腦思緒翻飛。
最後,他隻是緩慢而堅定的點了頭。
雲歇懂林阙,林阙也懂雲歇。
…
四月十七,
皇軍出征。
天子禦駕,安國侯簡賦雅随軍出征,聶良安、房琢紘、趙忠時、王诩正……
這兩年冒頭的将領全都跟着去了,另帶大軍三十萬,東西南北四大營空無一人,宣京空蕩。
與此同時,昔日林阙在燕王宮所受之苦,還有宣國左相“雲然”的真實身份,還有當年燕國雲家的遭遇,都被人宣揚出去,為這般興師動衆讨伐燕國給出了一個圓滿的理由。
這些年,林阙和雲歇這對君臣在民間的名聲可是十分的好,消息一傳出去,不少百姓自發的為軍隊送糧送藥,倒真有了軍民一家親的模樣。
送别當日,雲歇站在城樓之上,眼瞧着軍旗的影子一點點沒入地平線,直到眼睛都感到酸澀才收回了目光。
虎生估摸着時間,适時提醒道:“公子,時候不早了,該回了。”
雲歇轉過身,由着虎生扶着他走下城樓,他如今位高權重,無論走到哪裡,身後明裡暗裡都跟着幾十号人,卻也隻有虎生能夠近他的身。
雲歇面色不改,嘴唇并沒有多大的弧度,“消息都傳出去了?”
虎生垂頭,動作自然的整理着衣襟,“傳出去了,戎自明很快就能得到消息,隻是公子,我不明白,宣京距離西北如此遙遠,消息還傳遞的那麼快,戎自明真的不會起疑心麼?”
“他當然會。”
二人轉過一個拐角,巡邏的士兵從他們身旁走過,行過禮後有投入自己的任務。
雲歇在此時駐足,回望逐漸遠去的巡邏士兵。
“你瞧。”
虎生不明所以,順着雲歇的目光看過去,卻沒有瞧出不一樣的東西來,“不就是幾個巡邏的士兵麼,這不是很常見麼?”
“這在宣國很常見。”
雲歇繼續道:“三年前,林阙從戰場歸來,而後一立推行給士兵發放饷銀一事,隻要是在職做事的士兵,都可以按月得到俸祿,這在以前,在如今的列國,都是小有地位的軍官才有的待遇。”
而在如今的宣國,是全部士兵。
這是一筆極大的開銷,這幾年裡,宣國有半數的國庫都花在這上,這項曾被諸多大臣極力反對的政策,卻在短短幾年内帶來了顯著的成效。
這個時代的百姓并沒有什麼愛國情懷,亂世之中,明天頭頂上的皇帝就可能換了新人,而他們永永遠遠的紮根在這片土地之上,無論上頭的主子是誰,他們永遠都是小心翼翼的活。
隻有給了切實的利益,才會叫他們愛戴,隻有給了真實的關心,才能将他們擰成一股繩。
後者太難,所需時間又太久,但前者很容易。
畢竟自己掏錢自己賣命,和别人掏錢買你賣命還是有很大區别的。
“軍心,民心在握,兵權,政權在手,宣國如日中天。”雲歇收回目光,繼續下樓,“可他要是不敢放手一搏,就注定,他這輩子也就隻是榮國公了。”
可戎自明,不甘于做一個榮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