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的午覺醒來,溫太夫人聽一旁的嬷嬷通報說主君請了昨日那名姜小郎君來過府幫廚,才終于有了幾分精神。
等到了朝食的時刻,丫鬟們過來布菜,溫太夫人落座,看清碗中盛着的疙瘩湯時,竟然一時情緒上湧,落下淚來。
“這疙瘩湯,倒是讓我想起從前和夫君在軍中的日子了。”
旁邊的嬷嬷趕緊遞上手帕,安慰道:“夫人如今也是苦盡甘來了,好端端怎麼落起淚來?”
溫太夫人捏着手帕,雙眼含淚也不減怒意:“當年若非那幫歹人作祟,我夫君豈會戰死沙場?辰兒夫婦也不至于客死他鄉,留我跟小朝兒相依為命!”
嬷嬷歎息道:“所幸郎君争氣,不僅為當年之事昭雪,又年紀輕輕得了聖人重用,夫人該高枕無憂了。”
溫太夫人搖頭,神色複雜:“我倒希望朝兒這輩子就是個能養家糊口的小官,當年夫君高居二品,不也……唉,罷了,用飯吧。”
溫太夫人攪了攪碗中的湯,面疙瘩均勻如星,各個綠豆大小,切碎的菠菜點綴湯間,平添了兩分顔色。她舀起一勺送入口中,溫熱香滑的湯帶着酸香的滋味一下激亮了舌尖,小小的面疙瘩外表滑潤,嚼起卻彈牙,兩口下去,漸漸也平複了心緒。
她捏起一枚漂亮得似花的點心,面皮微幹不粘,透出一點淡淡的粉色,輕輕咬一口,内裡鮮甜的汁水迫不及待地流溢出來,溫太夫人細細一品,能吃出裡面蝦粒的甜脆,又能品出幾分菌香肉香,最妙的是還有細細的脆爽藕碎,平去了為數不多的膩味。
“這點心叫什麼?”溫太夫人問旁邊的丫鬟。
丫鬟回:“姜小郎君說,叫蝦仁燒麥。”
“不錯。”溫太夫人點頭,“朝兒不喜油膩重口,這點心給他留着正好。”
丫鬟道:“姜小郎君已經留了主君那一份。”
溫太夫人誇姜菽做事妥當,便不再委屈自己,邊吃燒麥邊喝湯起來,吃膩口了,再夾一塊水靈的蘿蔔莴筍,或是一片翠綠的菜心。
這錦口的小菜泡得酸爽開胃,顔色也好看,桔紅綠白,瞧着賣相就舒坦,倒是讓溫太夫人想起自己年輕時在邊疆,跟當地女人學腌漬菜,卻回回都失敗的事來。
菜心廚房倒是常做,隻是從未如今日這般色澤翠綠又有滋味,常常是上桌墨綠一片還帶些苦味,溫太夫人一口一口,竟吃了小半盤下去。
蔥燒豆腐蔥香濃郁,外皮煎得焦脆的豆腐裹滿了燒得稠稠的醬汁,内裡卻綿軟柔嫩,搭配疙瘩湯極佳。
溫太夫人一開始還是小口慢送,胃口被打開後便恢複如常,最後竟真将送來的吃了多半,面色瞧着也比下午紅潤了許多。
“果真是隻會吃的小饕餮。”溫太夫人笑笑,“既然朝兒也沒攔着我見他,那便叫他來見見我吧,日後保不準要多請他來哩!”
-
姜菽跟在丫鬟身後,繞來繞去不知走了多遠,他不太記路,剛開始還努力想要記一下,省得以後還要麻煩别人帶路,後面就完全放棄了。
也不知這宅邸的主人究竟是什麼家世,竟然能夠在長安有這麼大的宅子,至少得是個高官權貴吧?願意賣溫少卿面子,低價租給他小院,他們人還怪好的。
入了中堂,内裡裝潢大氣又雅緻,姜菽一眼便見着上首端坐着的銀發老太太,年紀雖大卻精神矍铄,想來就是金錯和丫鬟們所說的府中太夫人。
“太夫人安。”姜菽學着這兩日見到的旁人舉動,生疏地給溫太夫人見禮。
溫太夫人隻聽金錯講是名年輕小郎君,未曾想這般面嫩,笑容越發慈祥,道:“勞煩小郎君為我籌備這好湯好菜了,小郎君廚藝頗具匠心,老身食之開懷。”
這算是認可了他的廚藝吧?姜菽心裡一松,笑得兩眼彎彎,“太夫人喜歡就好。”
溫太夫人瞧他如此俊秀可愛,一時起了逗弄的心思,便道:“不知你與我家朝兒是如何認識的?”
“嗯?”姜菽一愣,朝兒?
溫太夫人笑意愈深:“我那不成器的小孫兒,姓溫名朝,字景和,眼下正在大理寺當差,是個小小的少卿。”
姜菽的笑容徹底僵在了臉上,啊啊啊?太夫人的孫兒是溫少卿?那、那豈不是說……
這家的主君就是溫少卿,
他那座小院真正的東家也是溫少卿,
溫少卿低價租給他自家的房子,
溫少卿請他來給祖母做飯……
老天爺,姜菽眨眨眼,溫少卿果然是個活該白日飛升的好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