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粗略幾眼,重涵就覺得景曲不似凡人。不談那仿佛統帥過千軍萬馬的壓人氣魄,隻看身形即能知曉其必然身懷絕技武功高強。
此時再細細打量一番,景曲這騎馬的姿勢、手腿的動作……重涵自小習武,身周又都是武功高強之人,對于武者的水平能做出一個大概的判斷。景曲的身手恐怕不在自己貼身護衛長苑之下。而且景曲看起來年歲不長,未屆而立,這樣的人……書僮?
“這位兄台,定是身手不凡。”重涵對景曲說道。
景曲頭也沒回:“不辱主命方可。”
“我看鐘弟也帶點功夫,莫非是你教的?”重涵又問。
“不。”
“那是誰教的?”
“他爹。”
“你這般身手能甘做書僮,看來鐘弟尊翁絕非凡人。”
“嗯。”
“如此看來,鐘弟也必定身手不凡。”
“嗯。”
“……”
重涵本想套點話出來,卻發現景曲說話惜字如金。而且不管景曲是否真為鐘承止書僮,也該是鐘承止下人,可這麼一個下人卻全無半點下人之态,說話連望都不望自己一眼,還絲毫讓人生不出脾氣。重涵隻覺得話沒問出來,還越來越迷糊。
冬末春未暖,萬物芽初生。窗外無甚景緻可觀,重涵隻得讪讪地關了車簾,對着睡着的鐘承止發呆。
近日間雨間晴,官道上過往車輛繁多,道路被交錯雜亂的車轍劃得不甚平整。駛過一處坑窪,馬車猛一震。鐘承止頭從撐着的手上滑下,醒了過來,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
重涵正無聊,看到鐘承止一副天真少年之态,忍不住打趣道:“鐘弟看來真是困得緊,路途颠簸,幹脆到為兄懷裡來睡,方可睡得踏實。”說完順勢把手臂一張。
不料鐘承止輕輕嗯了一聲,便側身往重涵懷裡一躺,動了動尋了個舒服姿勢,繼續睡了起來。
重涵本隻想開個玩笑,完全沒想到鐘承止這般反應。
墨眉長睫,高鼻紅唇,瓷肌玉膚,精緻的面容近看更覺得如畫中人一般俊秀端正。重涵頓時覺得溫香軟玉在懷,頗有如坐針氈之感。
重涵正在心裡打鼓,最前方馬車停了下來,車夫往後喊了一聲,其他三輛馬車便全停了。掀開車簾一問,原來是韓玉要方便。
韓玉蔫耷耷地被仆人扶下馬車,走到路邊林子裡去方便,看來昨日的上吐下瀉還未好得幹淨。
張海雲也下了馬車,上到重涵車裡。看見重涵與鐘承止的姿勢,張海雲咳了一聲,一臉若有所悟的笑容說道:“前面不遠就是與橫道的交叉口,我們是否就在路口等着蕭将軍的隊伍?”
“嗯。就算不能走在軍隊裡,跟着軍隊後面進城應該不會為難。正好也到午飯時間,就在路口停下吃點東西吧。”重涵回。
“那好,我去招呼下。” 張海雲說完準備下車。
這時鐘承止又被吵醒來,起身見到張海雲,問了下怎麼回事,得知韓玉的情況便說:“韓公子現在如何?若一直感覺不适,在下略懂醫術,随身帶着一些可治腹瀉的良藥。”
“無礙,那家夥從小就經常拉肚子,我們都見怪不怪了。”張海雲說完看了看還半靠在重涵懷中的鐘承止,“那先不打擾你們了。”便滿臉竊笑地下了馬車。
鐘承止心道,難怪一點瀉藥居然搞得那麼嚴重,早知這人腸胃如此不好就換個人下藥了。鐘承止又往重涵懷裡一鑽,整舒服繼續睡。昨夜幾乎整夜沒睡着,還凍個半死,确實困。
半晌過後韓玉才上了馬車,一行人又不徐不疾地往前行。
到了橫道交口,四輛馬車下了官道,到一側不遠處尋了塊平坦的地,重涵的下人們燒火熱起飯來。
這處附近已停了幾輛馬車和驢車,還有一些步行的人,看來想湊凱旋大軍熱鬧的不隻重涵一行。
鐘承止、重涵、韓玉、張海雲四人都走下馬車,放好凳子在火爐不遠處坐下。韓玉仍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樣。重涵笑着揶揄道:“玉兒,你該不會是盤算萬一會試不過得找個借口,特地給自己下藥的吧?”
“去你的,沒見今年闱票我也是大熱門嗎?本公子好歹也是風華榜上之人,待回京我就去買自己一千兩。”韓玉不服地回。
“然後再偷偷買章明一萬兩。”張海雲立刻接道。
“這生意做得精,哈哈哈。”重涵大笑。
幾人又開始互相戲谑,好生熱鬧。
鐘承止坐在重涵邊上,聽着四人說話微笑不語。
景曲拿了水囊來給鐘承止喝水:“抱歉,未備幹糧。”
重涵聽到,轉過頭來對景曲說:“無事,鐘弟吃我的便好。幹糧都不準備,你這書僮做得不盡職啊。”
“若不跟着馬車走,半日可到京城,本無準備幹糧的必要。”景曲面無表情地回道,再接過鐘承止遞回的水囊,轉身離開。
韓玉和張海雲聽了都一愣,下人居然會如此語氣說話。
倒是鐘承止微笑着說:“無礙。這些事原本不該他做,算不得不盡職。”
重涵方才就見識了景曲的談吐,這會倒不太吃驚。看到景曲走到黑馬旁邊,拿出行囊裡的精料喂馬,重涵轉頭對鐘承止說:“鐘弟這馬真是難得一見的千裡良駒,并且養得健壯。騎這馬确實可半日從建安抵達京城。”
鐘承止:“算不得好馬,家裡随便牽的,跑得雖快不負重。這是我們行囊輕簡,還勉強能兩人同騎個幾十裡,再重點就駝不動了。你喜歡來日送你一匹。”
重涵聽得不由皺眉。汗血馬自古就珍貴,到現在純種的已相當少見,這一匹身姿矯健毛色勻亮,不單是價值不菲,關鍵是難尋一匹。可鐘承止說得毫不做作,好似家裡确實良駒無數。
重涵再看看景曲與黑馬。景曲身上背了一個長條行囊,馬上托着一個小包裹,再無其他行李。鐘承止遠從湖南而來,竟隻帶這麼點東西?
“要送可要一人送一匹,怎能就獨送重涵一人?”韓玉沒在意别的,聽了送馬立刻對鐘承止打趣道。
“你懂什麼,人倆之間是什麼關系?”張海雲一臉竊笑地拍着韓玉。
鐘承止回之一笑:”韓公子似乎不擅騎馬。若是拉馬車,你們的豪重馬車,這種馬可不成,得換種。”
韓玉一聽也有些驚訝:“哦?鐘公子還有别的馬?”
幾人便開始一邊吃飯一邊聊馬經。多了一個有點生分的鐘承止,其他人不好沒譜地亂開玩笑,聊得頗為正經,但鐘承止不管什麼話題都能言之有物,大家認識不過一日,卻交談甚歡。沒多久,官道遠處塵土飛揚,隐隐的腳步聲鋪地而來。
“來了!來了!”
不遠處同在等候凱旋大軍的人紛紛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