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溪有錢,肯定不會買仿版。”安苳兩個舍友最後得出了結論。
不是仿版,那就是五千塊一件了。
聽起來很貴,但放在岑溪身上,卻又說不出地合理。
白石鎮是個小地方,岑溪的家境放在這裡算是不錯,加上縣一中多得是從鄉下來的學生,越發顯得岑溪是地地道道的“城裡人”了。
當時岑溪就穿幾百一雙的名牌運動鞋,在安苳家裡還沒通網、不知道數據線是什麼東西的時候,岑溪已經帶筆記本電腦上學了。
想到岑溪的筆記本電腦,安苳心裡閃過一絲陰霾。
鄒琳不同意她們的說法,低聲說道:“誰說岑溪就不會買仿版的?京城消費多高啊。”
鄒琳是有資格評價京城的消費的——她曾經去那邊打過半年的工,還是坐安苳的順風貨車去的,後來實在吃不下通勤的苦,回家在街道裡找了個閑差做。
“安苳,你說呢?”鄒琳轉頭看向安苳,眼裡閃爍着友愛的光芒。
熟悉的心虛感又爬上脊背,安苳扯了扯唇角,溫聲說道:“我也不知道啊,不太了解這些。”
鄒琳扁了扁嘴。
這個安苳,脾氣就是太好了。就算是不知道,也來順勢說句岑溪的壞話又怎麼啦?
鄒琳除了是實事求是分析這件衣服,也是在隐隐地向着安苳說話。
高一時,岑溪住了半年的宿舍,和安苳是上下鋪。安苳是多好脾氣的人?從來不和别人吵架,一般的事情惹着她,她也都不放在心裡,這樣一個人,都能被岑溪給氣哭了,可見岑溪這人有多不近人情。
鄒琳自己家也是鎮上的,雖然父母不像岑溪母親那樣有編制,卻也是正經“城鎮戶口”,也沒見她傲成岑溪那樣,逮誰看不起誰。
當年安苳家裡是有點困難,可看看現在,開着兩家超市,雖然累了點,錢卻也真的沒少賺,還在鎮上買了最高檔的房子,鄒琳都替她覺得揚眉吐氣。
但安苳看上去并沒有多得意,打扮得像往常一樣樸素低調,一點都表現不出她的身家。
“你啊你。”鄒琳忍不住說道,“你賺那麼多錢,也該打扮打扮自己。”
其實安苳長得不錯,尤其是那雙眼睛,黑白分明,睫毛濃密,雙眼皮深邃,高中的時候還有些青澀,現在卻已經完全長開,不管是笑着,還是看着人的時候,這雙眼睛都會給人以真誠深情的感覺,觀之就令人心生好感。
加上個高腿長的身材,啧啧。
可惜,安苳既不會化妝,也不會穿搭,白瞎了這張臉。
安苳聞言,臉上的笑意一滞,低頭看了看自己,有些納悶:“……這是我新買的衣服。看起來不行嗎?”
其實不用鄒琳說,她也知道自己不太會打扮。
鄒琳歎了口氣:“安老闆,你也經常去京城、沈城進貨,我拜托你,多去逛逛街吧。”
安苳彎起眼睛笑了笑:“行,下次你帶我逛街。”
說話間,菜陸續上來了。
岑溪沒什麼胃口,随意吃了幾塊水果。
放在手提包裡的手機不時震動幾下,她微微皺眉,拿出來看了一眼。
并不意外,是客戶部的總監Jess,也是公司裡唯一一個跟她走得比較近的人。
Jess:“Lynn,你還好吧?”
岑溪回了一個“放心吧,我沒事”,便把手機扔回了提包裡。
沒事,她怎麼可能沒事?
在剛升了CD不久、工作完全沒有出問題的情況下,她被ECD以一個無中生有的理由,辭退了。
她從京城大學畢業後,第一份offer就是頂尖廣告公司的創意崗,職業生涯就像她的學業般一帆風順,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委屈?
和高層理論,打官司,岑溪拿到了該有的賠償,但這套雷厲風行的組合拳打下來,她在業内也算“出了名”,僅有的那幾家大型廣告公司都婉拒了她。
被這樣“退貨”,是岑溪人生中的第一次。
小公司倒是任她選,可她是誰?廣告創意界的新星,曾數次創造文案神話,拿過國際最佳獎項,即便是ECD也要給她幾分面子。驕傲如她,根本不甘心自降身價。
直到退掉二環内的租房那天,她才從Jess口中得知了自己被辭退的真正原因。
原來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不過是拒絕了一個不識趣的追求者,她就這樣,在短短的半個月時間裡,從雲端跌到了谷底。
她曾經以為自己是雌鷹,卻沒想到,她隻是雌鷹樣的風筝,不管飛多高,多遠,一頭栽倒的時候,也隻能落回白石鎮。
這邊比京城要冷許多,岑溪又穿得薄,身上始終沒暖起來。但是,身邊的女同學問她“冷不冷”時,她還是強撐着,雲淡風輕地回了一句“不冷”。
女同學轉頭跟别人說話去了,她這才輕輕蜷了下手指。
二十來個同學說說笑笑,多是些被她冷漠忽略的雜音,隻有“安苳”這個名字落進了她耳裡,引起了她一些心緒波動。
那些玩笑和打趣,拼湊出安苳如今的樣子——雖然沒上大學,卻開了兩家在小鎮上完全算“大超市”的店,身家幾百萬起,堪稱勵志典範。
每個字似乎都打在岑溪臉上,有魔鬼在她耳邊叫嚣嘲諷:“上了名牌大學又怎麼樣?你的車貸還要還幾年?京城戶口都沒拿到,這麼多年到底在幹嘛?買得起Brikin了嗎?存款還剩多少?接下來的規劃在哪裡?……”
原本準備回家的岑溪,低頭沉默了幾分鐘。她覺得這包廂好悶,好吵,可是包廂外面,就在距離這裡不到五公裡的地方,那棟熟悉的居民樓,卻是一個令她更為窒息的所在。
被辭退的事,她還沒告訴家裡,或者說,她不打算告訴家裡。但以母親的嚴謹多疑,肯定會對她這次突然的“休假”盤問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