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季郁還想再說些什麼,白母又道,“去吧,學校那邊還需要你去跟班主任說一說關于喻頌得延緩到校的事情。”
季郁神色糾結,但最終還是被白母勸去學校。
站在窗邊,白母确定季郁上車離開家裡後,臉頰繃得更緊,一身靛青旗袍身姿美麗,一雙眸裡卻滿是痛苦。
門聲輕響,沒有回頭,一身白襯衫的女人靜靜站到她身後。
白母聲音依舊清潤,但話語裡難掩苦痛。
“周檸,你覺得,我還來得及嗎?”
她和周檸多年摯友,對方什麼事都無條件地安靜站在她身後,甚至為了陪她屈尊當了喻家的家庭醫生。
但是,唯獨這件事,她沒法。
久久過去,一片沉寂。
周檸看着那道身姿美麗的背影,眸裡滑過一絲掩藏極深的情意,她知曉對方的糾結,知曉對方此刻的痛苦。
盡管自私,但她仍舊開口。
“或許如此。隻要那個孩子現在還活着,一切都來得及,露清。”
沉悶許久,周檸遵從心底願望,呐呐補充一句,“你别太自責。”
不自責?她怎麼可能不自責。
白母難堪提着唇角,每每想起那時的場景,她幾乎夜不能寐。
她愧對于母親一詞。
周檸不會安慰人,但看着窗邊那道狼狽驕傲的背影,腳步下意識往前一擡想去安慰,反應過來,臉色一白迅速止步。
她不能靠近。
屋裡的寂靜更沉,過分的沉寂是一把鏽掉的锉刀,在人受傷的心口再添一分傷痛。
收住眸子所有情緒,周檸再次開口時,神情冷淡,又是那個名聲在外的天才醫生。
“帶我去看看她吧。”
白母一愣,方才的所有情緒盡數抛開,轉身時行動太快自眼角飄落一粒水珠砸在地面,近乎于無聲的痛苦哭泣。
“她在睡覺,你一會兒動作輕些。”
白母輕輕摁下門把手,扯過周檸衣袖小聲叮囑,沒有注意周檸垂眸掃了一眼她抓住的袖口,眸底閃過開心。
把手摁下,交談聲音微弱地傳進耳裡。
喻頌瞬間睜開眸子望向門口,攥緊床鋪一點點積蓄力氣,眸底一片冷色。
直到看到旗袍一角,知曉了來者身份,喻頌又變回原本模樣。
白母進來,恰好看見喻頌向門邊轉來的眸子,神情一喜,迅速走到床邊,擔憂問道:“頌頌,很難受嗎?”
大腦依舊昏昏沉沉,喻頌看到了白母身邊的陌生人,但她現在提不起精神去揣測這人模樣,更不願浪費心力在她身上。
隻微微點了頭,喻頌耷下眸子,面色冷淡沒再多說話。
白母求救似得轉頭去看周檸,她現在應該說些什麼。
平日裡活潑大方的白露清因為這個孩子對她露出這副表情,周檸真是哭笑不得。
她取過工具,示意白母站到一邊,而後自己上前,看着女孩懶懶睜開的眸子,若隐若現的凜冽氣息飄蕩。
周檸并不在意她這分敵意,相反,有才是正常的。
“我叫周檸,一名醫生,一會兒替你簡單檢查一下,打擾了。”
周檸沒有診斷時過分絮叨的習慣,隻是簡單說明自己的來曆目的,就開始給喻頌做檢查。
喻頌半虛着眸子,等着她的檢查結果。
簡單的檢查要不了多久,周檸摘下工具,神情微沉但依舊冷靜
對着一旁心思着急、頻頻望來的白母,周檸寬慰道:“别擔心,一會兒我給她開點藥,快的話今晚就能退燒。”
得了周檸的保證,白母顯然放下了心。
看了喻頌薄如紙片的身體,此刻虛弱的模樣俨然更是令人心疼焦慮,白母嘗試開口,小心翼翼。
“頌頌,病愈之後,媽媽給你安排一次全身體檢好嗎?”
周檸收了東西,站去一旁,安靜等着這對母女交流。
“不用。”冷淡拒絕。
白母不想放棄,再次勸道:“是咱們家自己的醫院,裡面設施各方面都很好,醫生也都是都是專業的......”
“不用。”
再次打斷。
喻頌緩緩睜開眸子,裡頭并無一絲情緒,方才的慵懶等待全然消失,望向白母的眼神冷淡銳利,像是一把銳得足以破開所有的利刃。
“我不需要體檢,不需要去醫院。”
音色冷漠,狹長的眸子裡盡是讓人心驚的桀骜,喻頌沒了以往的乖巧,更沒了平日的聽話。
現在這樣,即使病倒也依舊傲氣十足地跟着自己的心思走,才是她最真實的模樣。
她的排斥如此強烈,白母努努嘴,最終還是放棄了自己的想法。
“罷了,你自己有數就好。”
又來了。
“五歲之後,我對自己一向有數。”那雙驚愕的眸子轉過來,喻頌看着她一副震驚模樣更是稀奇,現在在震驚什麼呢。
“隻有我說了倒,這具身體才會倒。”
即使病弱三分,喻頌看着白母那張較她而言差不多蒼白的臉頰,瞳孔沉黑,視線睨着。
“我很清楚,出生後的我,長大每一歲的我,隻有我在對這具身體負責。”
喻頌知道白母在在意什麼,愧疚什麼,懊悔什麼,但她之前并不在意。
對已經過去的事情在意太多,那她早就被在意壓死了。
喻頌早就不在白母此刻臉上名為愧疚的東西,甚至學會了無視。
眉頭低沉,喻頌喚了聲媽媽。
白母揉着泛紅的眼尾向她望過來,“怎麼了?是哪裡難受嗎還是餓了?”
喻頌搖搖頭,表示不是。
咬緊牙尖保證清醒,喻頌看着白母,一字一句地問出那個問題。
“季郁,知道我小時候被喻宗打過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