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法星唯一的垃圾場即将被拆除。
軍雌們把現場清理的一幹二淨,方圓五公裡外沒有原始蟲屍體殘塊,也沒有病死蟲帶硬毛的肢體殘塊,而是堆滿了廢棄機甲。
烏希爾在垃圾堆裡醒來。
眼前一片漆黑,沒有光線、沒有灰塵,什麼都沒有。
這不可能,星際裡除了黑洞,不會存在沒有光線與氧氣的地方。
烏希爾的手指忍不住顫抖,擡手撫摸着自己的臉。
眼周旁似乎有張金屬面具,纖長的眼睫毛輕輕戳弄着指腹,他一下子碰到了冰冷光滑的複眼眼球。
可還是什麼都看不見。
…失明了嗎?
烏希爾放下手,茫然地站在原地,風吹拂他微長的頭發,好像天地曠野裡,隻剩下了他一隻蟲族。
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到這裡來的,前一秒他還在睡覺,似乎是一場夢境,迷幻的漩渦吞噬了他,身體都不由他支配,再一醒來就聞到了刺鼻的屍體腐臭味。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還活着。
烏希爾有點疲憊,抱緊自己,找了個地方擋風,先睡一覺再說。
接下來的幾天,烏希爾逐漸适應了眼盲的生活,他在某些蟲族的耳朵裡聽見了有關于這個世界的訊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但是順着邏輯一推理,烏希爾居然覺得還挺有道理的。
蟲族星曆233年,最後一任蟲母閣下烏希爾·特死于意外,宮廷内外皆沒有發現閣下的屍體,此樁懸案動用特情局所有蟲族滿星系找了三百年,令蟲沮喪的是,他們連閣下的翅突尖兒都沒看見。
所有蟲族一蹶不振,蟲母閣下剛剛成年就離開了他們,還沒來得及婚配、誕下子嗣,特情局發表了沉重的聲明,指出:如果在沒有發現第二位蟲母的情況下,烏希爾·特就是蟲族曆史上最後一位蟲母閣下。
三百年過去了,蟲母這個性别徹底消失,至此,蟲母至高無上的地位随着時代的變遷,成為了不可複刻的神話。
烏希爾這具身體是星際黑戶,精神力僅僅有F級,不僅眼盲,還跛腳,腳腕上戴着電流束縛器,行動很不方便。
他沒在意,鑽進舊星艦裡,窩起身體,拿出一支光彈筆,在某塊高密度裝甲外殼上寫寫畫畫。
這是他的習慣,思考的時候喜歡用筆把腦海裡的東西寫下來,從他在宮廷裡勤于學習的未成年時期,一直到第一軍校滿分畢業的成年期,一直沒有改變過。
這是他死後的第354年,也就是蟲族星曆第587年。
科技文明高度發展的蟲族早已脫離了蠻荒時代,各方勢力已經成型為聯邦政體。
烏希爾咬着筆杆,把這個時代的蟲族新規定一一記牢。
現在的蟲族有三種性别,雄蟲、雌蟲。
“蟲母”是傳說性别,沒蟲見過。
蟲族數量急劇下降,精神力常年不穩,尤其是發情期得不到撫慰的情況下,壽命短暫,隻有相貌、等級、血統都很出衆的蟲族才有資格成為蟲上蟲。
低等級的蟲族生活慘淡,他們普遍信息素缺乏吸引力,所以他們最好的選擇就是進軍隊,努力賺貢獻值,立軍功,向婚配中心申請配對;或者攢夠貢獻币,去授精實驗園,兌換高等種雄蟲的蟲精,當然他們也可以買信息素注射劑安撫發情期,副作用是用一次少活好幾年。
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蟲母”的消失。
蟲母生育能力強大,可以直接産出高等種蟲族——數量多、成活率100%、精神力S級,簡直是星際各族聞風喪膽的獨膽軍團,現在蟲族在星際裡獨霸一方的地位,全是上上任蟲母打下來的。
烏希爾靠在狹窄的空間裡思考。
就算是蟲族都在尋找蟲母,但全種族不可能從聯衆共和制後退回君主立憲制,也不可能承認三百年前死去的蟲母。
誰想剝奪每個蟲族擁有的權利歸于自己手中,隻能武力鎮壓,損害的是大多數蟲的利益。
看來要隐姓埋名一陣子才行了。
烏希爾餓着肚子爬出廢墟,到處找殘餘内髒充饑。
垃圾場附近是災民區,所有蟲子都在熱烈讨論,一副天塌了的狀态。
“首都聖浮裡亞星環的第一軍團來了,來勢洶洶,四處掃蕩,見到剛成年的蟲就抓,也不知道在找誰。”
“賤蟲的命不值錢,政府放棄我們了。”
“可惜這輩子都沒碰過雄蟲的手,早知道傾家蕩産也要去授精實驗園購買蟲精,生個蟲崽。”
“我聽那些軍雌說,有隻雌蟲從瓦爾基裡家族逃了,據說是不想給厄藍閣下當奴隸!”
烏希爾抱着一截還不太腐爛的下肢啃,饒有興緻地他們怒罵。
“喂,戴面具的瞎子,還有肉幹嗎?”一個蟲族問他,“我快餓死了。”
烏希爾兜裡還儲藏了不少風幹肉幹,掏出來分給他一塊,“省着點吃。”
“知道了,謝了。”
手邊貌似還有個小蟲,有種軟乎乎的觸感貼在他腿畔。
應該是幼年期蟲族,蟲子皮膚濕漉漉的,還沒分化出人型體态。
烏希爾撕開肉幹,喂給可憐的小蟲。
小蟲特别懂禮貌,烏希爾摸了摸它的尖牙,很光滑,有凹槽,貌似是蟲母的伴生種族,“蒼白之雪”。
這些蟲族是天生的蟲母守護者,它們血液裡有特殊培育出來的基因,頑固而忠誠,一代一代傳下去。
這隻小蟲認出他了,一直跟在他身邊,尖牙主動避開他的胳膊,用軟軟的舌頭舔舔他的手指。
一條肉幹全部吃光,小蟲撒嬌似的打滾兒,調皮地扒着烏希爾的後背,用腦袋拱他,在腦域裡發出無聲的交流:
“媽媽……餓……”
“媽媽,想吃甜甜的東西!”
“媽媽!”
“媽媽…”
烏希爾摸了摸它的腦袋,沒有因為它的吵鬧生氣,而是把它抱到一個沒蟲的地方。
作為報答,蟲母同樣有飼養伴生蟲族的使命。
烏希爾小聲安撫它,“好了好了,不要吵,我喂你就是了。”
烏希爾摸了摸它毛絨絨的腦袋,小蟲懵懂的望着他,媽媽的聲音清冷而溫柔,很難不讓蟲聯想到面具下面是怎樣一張臉。
烏希爾解開領口的扣子,露出半截肩膀。
從他的蝴蝶骨裡綻開一道裂縫,白色的薄膜打開,一雙柔軟巨大的月神閃蝶翅膀悄無聲息地舒展開來。
蟲母的蜜能安撫蟲族,隻需要一滴,就足夠小蟲半個月不喊餓。
每代蟲母都有蜜囊,位置不固定,他的剛好就在翅根下方,靠近最後一節脊椎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