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千羽擡腿就是一記窩心腳!
朽木似的腳感,隐約是個枯瘦老頭,噗通一聲落進水裡,掙紮着往岸上遊。
人沒什麼好關注的,白千羽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時間已經到了傍晚,殘陽斜挂在天邊,像暈染開的陳年血污。
這裡建築風格跟帝國相比偏向落後保守,青磚白瓦,流水潺潺,倒也整齊漂亮,隻是被夕陽襯得有些陰森。
不知道是不是照顧新人,系統很快發布了指示:【天黑前尋找旅館落腳。】
白千羽找了七個人問路,得到的答案一緻:“鎮上隻有一家旅館,就在河水的盡頭。”
她穿得算是出格,這裡的居民卻沒什麼反應,不知道是沒發現還是不在意,除了最開始的那個人,她遇到的每個鎮民都淳樸熱情。
晚風乍起,一直遠遠跟着白千羽的人終于忍不住冒頭。她噔噔上前,讨好地遞出件外套。
“白姐姐,你冷不冷?穿我這個吧?”
這裡怎麼會有人認識她?
視線不好,白千羽拳頭都快砸到對方臉上才認出來有過一面之緣,就在剛剛。
“你不是婚姻局那個實習生麼?你怎麼在這?”
“我不是實習生了!我轉正了!”說到這個小姑娘倒顯得沒那麼害怕了。
“恭喜。你叫什麼,怎麼進來的?”
“我,我叫管理理……”整個婚姻管理局都在副本撈人的範圍,管理理逃命的時候沒趕上趟還撞暈了頭,一睜眼就在這了。
管理理很害怕,隻有說話才能緩解她的緊張,她喋喋不休完了自己的事後,又開始說白千羽的事。
“白姐姐,你家的人好像都不太好,我其實是被人掀飛了才暈倒的……”
“但也有好的,暈倒之前好像看見一個大帥哥,他很緊張你,差點就直接沖進來了。”
應該是她哥,算算時間他也該從副本裡出來了。
白千羽嗯一聲,打斷她:“謝謝你。不用再說了,我不關心。”
管理理愣住了:“為,為什麼?”
顯而易見,要是她能活着出去,這些事她都會知道,要是不能,知道也沒用。
二人順着河流找到了旅館,白千羽發現鎮民的說法并不準确。
嚴格來說,河水沒有盡頭。河流在這裡彙入大湖,又從另一側流出去,繞着小鎮湧動,循環往複,生生不息。
管理理:“這麼平的地勢,怎麼轉起來的啊?”
白千羽:“詭異永動機,喏,就在湖裡。”
管理理被她一吓,回頭看見旅館全貌立刻繃不住了,尖叫聲紮人耳朵:“白白白,多、多了個人!”
旅館坐南朝北,是棟木質的二層小樓,又破又舊,門漆都快掉光了。紅燈籠随風飄蕩,露出下面的“歡迎住宿”。
白底紅字,歪七扭八,怎麼看怎麼别扭,宿字還寫成了“亻宿”,管理理就是被它吓的。
“我看到了,真的,相信我!門闆上,一個灰色的人影,那麼長,它還……”
“閉嘴!”
旅館門口已經有玩家在了,他們都不是新人,了解副本忌諱,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愣頭青禍從口出不要緊,怕就怕連累到周圍的人。
帶隊的丁健剛面色不悅地掃過兩人,正要再教育兩句,他們自己的新人也叫起來:“我就說這裡有問題!我不住,住這裡會死人的!”
好一個男高音,比管理理聲音大多了。
身邊人立刻捂住他的嘴:“傻逼,不住你現在就得死!”
白千羽避開幾人,進門敲桌子一氣呵成。
“你好住宿,要一間最好最貴的。”
店老闆擡起腐爛橘子似的臉,眼神掃過幾人,好像在笑:“房費九十,每人一間,不許串房。”
白千羽:“你不提醒我們天黑後不許出屋麼?”
“你會出屋麼?”
“當然不會。”白千羽抓一把珠寶遞給他,重複要求:“我要最好最貴的。”
管理理扯扯她的袖子,面露乞求。
“……兩間挨着的。最好能洗澡。”
“哪裡來的大小姐,以為這是上五京呢,還想用錢開路,腦殘……”五人小隊裡的秃頭男低聲嘟囔,卻見店老闆收了珠寶,遞出兩把鑰匙。他驚呆了,叫喊起來:“他怎麼會收你的錢?”
“怎麼,你沒錢啊?”白千羽指着店老闆,“那你試試給他燒紙呢?還是你不打算住店?”
店内本就黯淡的燈管突然熄滅,紅燈籠的餘光籠罩衆人,店老闆臉上的黴菌湧動起來,他陰恻恻開口:“住宿的繳費,不住宿的,出去。”
丁健剛頭皮一緊,連忙道:“住住住,我們幾個都住。”
“隻有人才能住宿。房費九十,每人一間,不許串房。”
沒人敢耽擱,衆人馬不停蹄地交了房費,隻有秃頭大概是拉不下臉,磨蹭到最後才付款。白千羽看他手在空中一劃,然後問收到了麼。
店老闆上下打量一圈秃頭男,态度堪稱和煦:“收到了。”
燈管啵地亮起,衆人剛松了一口氣,卻見慘白燈光下,秃頭眼中流下血淚,而系統面闆右上角的人數微微跳動,從9/9變成了8/9。
恐懼如同鋼刀刮骨,幾個玩家吓得發抖,有人甚至手腳抽搐。丁健剛臉色異常難看,他不着痕迹地掃過那兩個女人,想不通秃子的死因。秃子死了?他怎麼死的?為什麼是他?而不是……
沒有人敢出聲,生怕下一個就輪到自己,管理理死死咬着唇,感覺有一隻溫熱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胳膊,支撐她不至于腿軟摔倒。
不過幾秒,一切又恢複成了原樣,但有些東西永遠都回不去了。
店老闆掏出本子:“住宿要登記,你們是什麼人,來幹什麼的?就從你開始。”他指的是門口喊着不住的年輕男人,這也是個新人。
按理說,旅館登記身份正常,但出行計劃可不在此列,那是客人隐私。但是望着剛剛死掉卻還像活人一樣站着的秃頭男,傻子也不會在這個時候硬剛。
年輕男人額頭上有根不吉利的紅色紋身,他硬着頭皮:“我我是來探親的,我找我表叔。”
别人也跟他一樣,反正就是個借口,主打胡編,說什麼的都有,旅遊的、寫生的、調研投資的。輪白千羽,她微微一頓。
“我來看燈。”
管理理:“我我我,我和她一起的。”
客房在二樓,不多不少正九間,和玩家人數一緻。衆人上樓安置,秃子也跟着往上走。
他走起路來正常穩健,沒有死屍的凝滞感,但就是因為這樣,才從裡往外透着一股鬼氣。
沒人敢把後背露給他,秃子走在最前頭,第一個踏上二樓,突然說了一句令人迷亂的話:“這裡是安全區啊。”
寂靜,極緻的寂靜。
白千羽恍惚聽到了管理理的心跳聲,也可能是她自己的,又快又響,像要從胸腔蹦出去。其他人也害怕啊,有人對着丁健剛使眼色,怎麼辦啊隊長?總不能真讓這東西跟咱們住一起吧?
丁健剛正在猶豫不決,忽然一隻手伸過來,“讓讓。”
白千羽走到前頭,看見了暗影裡的秃子。
不知何時,他的身體悄悄改變,變成了很長……一根?好像融化過又被揉捏起來,紅的血、白的肉、嫩粉的内髒和金黃的脂肪,疙疙瘩瘩擠擠挨挨,每一處都飽滿有光澤,沉甸甸地墜在身上,不停流淌、滴落。
死人才有安全區,活人得自己謀求生路,丁健剛打出個手勢,無聲後退。有人願意做冤大頭,他們也不用客氣。别人死總好過自己死。
秃子轉過頭,身體豔麗又吊詭,說話卻還像個活人一樣:“你說呢?”
“我說啊……”
白千羽一閃身出現在秃子背後,抓住他的腦袋一掰一擰,然後借力起跳。
腦袋連着脊椎,絲滑地抽出身體,握在白千羽手中,像一條揚起的雪白長鞭。
沒了支撐的燭身嘩啦散架,皮肉疙瘩落下,胸腔噴湧出黑血,彙成腥臭糟爛的血肉泥沼,如同燃燒過後溫熱的蠟液。
白千羽一撒手,腦袋落進血泊,激起小小的水花,污穢打濕他稀疏的頭發,紅湯淹沒他潔白的脊骨,脊骨吃水後柔軟地散開,尾端飄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