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鹭審視了他一會,而後轉身對沈舟雲道:“沈大人,不如先别打剩下的十五大闆,将譚管家收押到縣衙大牢去吧。”
她話音剛落,譚貴立即喜笑顔開,旋即說起她的好話來:“小鹭啊,我往日裡真是瞎了眼,沒看出你是這樣的好心腸……”
李星鹭可不是為了聽譚貴說這些虛僞的贊詞才提議放過他的,她直接上前把抹布塞回他嘴裡,然後再次将目光望向沈舟雲。
“立刻把這人關進大牢裡。”
沈舟雲懶得用正眼去瞧譚貴,他下了命令後,提刑衛架着長凳,把譚貴整個人搬了出去。
譚貴被押走後,正廳裡頓時寂靜下來,沈舟雲清咳一聲,主動開口道:“我們也回大牢裡去問譚雨淼?”
“大人,就算三小姐真的知道她生母的事情,你覺得她會如實告訴我們嗎?”
見沈舟雲真打算按譚貴的話直接去問譚雨淼,李星鹭滿臉不贊同地反問了一句。
沈舟雲沉默了一會,顯然知道答案是否定的,于是他換了個話題:“剛剛譚貴才說到柳小姐難産,你似乎就已經猜到了譚雨淼是柳小姐的女兒。”
“隻是突然覺得三小姐的條件對得上而已。”
李星鹭這時才解釋道:“老爺不喜歡二公子的生母曾姨娘,在對方生下二公子後從沒去過她房裡,但還是正經地納了她為妾;二小姐早夭,她的名字卻也被記上族譜、牌位被供在家廟裡。由此可見,老爺對這些名分體面還是看重的,然而輪到三小姐這裡,她的生母居然隻是一個無名無分的醫女,這很奇怪,所以我方才聯想到她的身世會與柳小姐有關。”
沈舟雲點了點頭,而後又問道:“你認為譚貴說得是真話嗎?”
“比起真假,我更很懷疑他交代老爺往事的動機——他說得太多了。”
如果隻是需要編造謊言以應付審訊,譚貴沒必要主動說出那麼多細節,甚至揭破三小姐譚雨淼的身世,所以李星鹭不得不懷疑他是另有所圖。
沈舟雲卻道:“他挨了十五個闆子、而且清楚不交代就會再挨十五個,所以說得多一些也正常。”
“我還是覺得不對勁,至于譚貴交代的話,我認為至少有一部分是謊言——剛退婚時,老爺頭頂着父母的壓力,不能正大光明地娶柳小姐為妻,可是後來他都成為一家之主了,小妾是一房一房的往府裡納,夫人顯然管不了他,所以他怎麼就放任柳小姐這個舊愛隻在鄰縣做一個外室?”
李星鹭為了讓自己的話更有說服力,說着說着還轉頭對沈舟雲問道:“假若是你,你會連一個名分都不給曾經青梅竹馬的舊愛嗎?”
“我不會娶不喜歡的人,也不會讓心上人做妾。”
沈舟雲果斷的回答讓李星鹭感覺到一點莫名的尴尬,她隻得幹笑道:“老爺會,您是性情中人,他不是人。”
“咳,再說回來,哪怕老爺與柳小姐的舊時情誼已經被消磨,但柳小姐有孕,按照老爺對曾姨娘的态度,他也理應會把柳小姐接回府中給她一個名分、更重要的是給她懷着的孩子一個身份。”
李星鹭繼續分析道:“譚貴的說法卻是,直到難産而死柳小姐仍是老爺安置在陽泉縣的外室,連三小姐生母的身份都沒得到。”
“如你所說,譚貴在這件事上說謊的目的是什麼?”
沈舟雲不置可否,他不如李星鹭了解譚治的作風和譚府舊事,所以他沒法揪出譚貴話語中的漏洞。
李星鹭聳了聳肩:“我也希望我知道,但就像我們審了那麼多人,卻仍然未能确定兇手的身份一樣,一切謎團仍被陰霧籠罩着。”
“你先前說過,你從家宴離場後一路詢問仆役譚治的行蹤,因此找到他的書房去,但是發現屍體的時候,他居住的霁月院裡隻有你一個人。”
提起兇手,沈舟雲不由回憶起最初的案發時刻,試圖理清一些思路:“譚治是府上的老爺,他院子裡的仆役應該是最多的,中元節又不像花燈節一樣全府休假,所以霁月院裡怎麼會空無一人呢?”
“沒錯,我在老爺身邊服侍時,最少也有五六個人和我一樣守在書房外。”
李星鹭聽到沈舟雲的問題後立即皺起眉頭:“當時我見到無人靠近書房,還以為他們和我一樣害怕被老爺遷怒,現在想來,就像我仍然要去敲門給老爺送飯一樣,他們即使不情願也是不敢擅離職守的。”
沈舟雲越說越感覺到困惑:“那便隻能是譚治自己下的命令,他遣退院裡的仆役,一定是有什麼事情不想讓人發覺,或者他要見什麼人?可是整個譚府裡,有什麼人值得他這樣會面?他可是能當衆扇妻子耳光、斥罵兒子,而除了他的家眷以外,府上的仆役……更不可能。”
什麼人值得譚治遮遮掩掩地會面?大公子死後誰能繼承家産?誰能讓譚貴甯願承認謀殺未遂也不肯供出?譚貴在柳小姐事情上隐瞞了什麼?
腦海裡的問題交織在一起,讓李星鹭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希望這些線索能串成一條線,于是對沈舟雲提議道:“我們應該去搜查譚貴的院子,他是唯一一個可能與兇手有直接接觸的人。”
沈舟雲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兩人離開正廳前往譚貴居住的金碧院,一如先前,沈舟雲走在李星鹭身後——尊前卑後的規矩在他眼裡仿佛算不得什麼,還比不上他對于李星鹭可能會半道累暈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