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淼十五歲那年,譚秀林給她請了一位喚作張樹的名醫,張樹說她的病能治好——但是他開的藥方裡卻有兩味極其珍貴罕見的藥材。”
遭受毒藥的折磨和得知自己很可能被靠山抛棄後,譚修身上那股自命不凡的勁頭已然消失,現在的他隻能憑借供述情報求生:“雨淼很灰心,她知道譚治那個死老頭子不會花重金為她尋那兩味藥材,她将藥方還給張樹,卻無意間瞧見他手中的另一張藥方,然後她下意識地指出了其中的錯處,那張樹聽後居然手舞足蹈、表現得十分激動,等他走後,雨淼告訴我那方子是用于治療風疾的。”
“沒過多久,我聽說了患有風疾的甯王妃經過名醫張樹調理後痊愈的消息,我立即意識到是那張藥方的作用——張樹搶了雨淼的功勞。”
“我自然氣不過,便帶着盤纏一路去往甯王的封地西州,誓要揭破張樹那小人的無恥面目和掙回雨淼應得的功勞,可是抵達西州後,我卻怎樣也找不到面見甯王妃的門路,隻得另辟蹊徑求見來探望她的蔡昊蔡大人。”
“蔡昊不信我的說辭,但是給了我幾道考驗,讓我配出他想要的藥方,我将他的要求轉達給雨淼,而雨淼果然成功配出了藥方,蔡昊大為賞識她,表示願意替她支付治病的錢款,隻要雨淼肯私下為他配藥。”
“雨淼自然答應了,而我也很高興,畢竟蔡昊可是甯王的妻弟,那時小太子還未出世,天下皆傳言甯王會承繼大統,如此蔡昊豈不是未來的國舅爺?于是我們兄妹一心一意為他做事,可是他的要求卻越來越詭異——就在半年前,他開始讓雨淼在活人身上試驗并調配一種毒藥。”
聽到這裡,李星鹭不由出聲詢問:“你可知道三小姐調配的是什麼毒藥?”
譚修搖了搖頭:“我不通曉藥理,所以配藥的事我很少過問,我所負責的就是給雨淼搜羅用來試藥的活人,而我當然從譚府裡開始挑選。”
“所以譚府失蹤的七名仆役……”
譚修毫無愧意地承認道:“不錯,是我将他們抓走送去給雨淼試藥的。”
“指使你們用活人試藥的人隻有蔡昊?”
李星鹭的問題一說出口,不僅譚修,連沈舟雲看向她的視線中也帶了幾分猶疑。
譚修體内的毒已經漸漸平息,他終于能站直身體,對面前的兩人諷笑幾聲:“你不會是懷疑——甯王也參與其中吧?他一個聲望頗豐的親王,怎會注意我和雨淼兩個小人物,光是蔡昊就已經足夠令人高不可攀了。”
“譚大公子本在江州雲浮書院讀書,卻無聲無息地死于譚府之中,想必這也少不了蔡昊的助力?”
沈舟雲問出了這場審訊的最後一個問題。
譚修先前已經承認他殺害譚騰文,現下自然也無可否認,隻見他點了點頭:“蔡昊答應在這次用活人試藥之後就将雨淼治病所需的藥材全部交給她,并且承諾助我繼承譚府,我便伺機提出要他将譚騰文從雲浮書院偷運回清遠縣。”
聞言,沈舟雲若有所思,而李星鹭從袖中取出解藥扔給譚修:“我說到做到。”
但還沒等譚修露出欣喜的神色,李星鹭又立即給他潑了冷水:“不過你也别想得意,好好在牢裡待着,别忘了,你沒有利用價值,一旦給蔡昊的勢力尋到機會,你必死無疑。”
不知是因意識到自己身邊危機四伏,還是被提醒他所憑仗的一切都是靠着有醫術天賦的妹妹譚雨淼而得來,譚修發出一聲怒吼,繼而死死地瞪着李星鹭。
李星鹭冷哼一聲,正要瞪回去,但沈舟雲卻一個轉身将她與譚修的視線隔離開,然後擁着她走出了牢房。
“你覺得譚修說的是真話嗎?”
“你認為譚修有撒謊嗎?”
大牢的過道上,一男一女的聲音同時響起,李星鹭回眸望向沈舟雲,忍不住笑道:“譚修既然出賣了他的靠山,便是認定蔡昊靠不住了,他沒理由再為其隐瞞些什麼,但他也說了,真正為蔡昊做事的是三小姐,很多内幕他其實并不清楚,所以哪怕他沒撒謊,他告訴我們的消息也可能不盡然是準确的。”
“方才你問他主使者是否隻有蔡昊,我以為你懷疑甯王也參與其中。”
沈舟雲這般說,聽起來倒像是他自己懷疑甯王不清白:“江州是大業最富庶的地帶,因此曆任皇帝都不允許宗室藩王插手其中,江州太守等職位也向來由陛下心腹擔任,别說蔡昊,連甯王想要在江州做些什麼都不容易,蔡昊又是如何在世家雲集、警戒森嚴的雲浮書院将譚大公子抓走偷運回清遠縣的?”
李星鹭自然不知道答案,聽了沈舟雲的話,她倒是突然意識到——沈舟雲是長公主的表親,又是經長公主舉薦才得以升遷為江州提點刑獄公事,因此他的任命又何嘗不是公主黨勢力進入江州的表現呢?
思及此,她轉而反問沈舟雲對譚修的處置:“沈大人,雖說三小姐謀殺大小姐、譚修謀殺老爺是她們個人的行為,但用也許不止七個活人來試藥,卻是蔡昊指使,你打算以譚修為人證指控他嗎?”
“這是自然。”
沈舟雲毫不猶豫地回答:“可惜讓譚雨淼跑了,否則她的證言應該更有力一些。”
“可是蔡昊官至戶部尚書、又是甯王妃胞弟,恐怕不會因為譚修的證詞而被判罪……”
李星鹭話還沒說完就被沈舟雲打斷了:“莫說是蔡昊,就算是甯王本人犯下這等罪行,他也得依法伏誅。”
聽着沈舟雲果斷的話語,李星鹭想起原書的結局,她幾乎是脫口而出地追問道:“那如果是長公主犯下這樣的罪行呢?你也會揭發嗎?”
話一說出口,她立刻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她想要扯些話把先前的問題略過去,但沈舟雲卻先一步出聲:“小鹭,你對朝堂之事似乎了解頗多。”
“大小姐、大小姐生前偶爾會說起朝政之事,我也是無意中記下了。”
李星鹭一邊解釋,一邊躲開沈舟雲審視的目光轉頭繼續走路,試圖以此搪塞過去。
好在沈舟雲并沒打算細究,他擡手撫過李星鹭的發絲,似是無奈地說道:“不管你從哪裡聽來那些事,你不可在明面上評說——至于我,我雖不是一個正直的人,但我時刻謹記着我的職責是維護法度、即維護大多數人的安定,而不是為某一個人徇私枉法。”
他回答了,李星鹭卻不敢繼續接話——她在心中默念着‘言多必失’,決定以後還是少談論與案件無關的朝政之事、特别是黨争這種敏感話題。
于是兩人在沉默中走出了縣衙牢獄的大門,但剛一出門,一陣喧鬧的聲音就打破了這種靜默的氛圍。
“何人在喧鬧?”
沈舟雲不滿地看向發出噪音的方向,卻見到幾個熟人的身影。
這時,李星鹭也适時解釋道:“沈大人,那邊的人是三公子、四小姐和五小姐……還有陳公子的父母陳老爺和陳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