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對一直都有,但像今夜這般欲圖害死我們,是最近幾天才開始的。”
趙德欣歎了一口氣:“涼州是個與衆不同的地方,你既然在涼國公府寄居,應當是見過了涼國公和她的女兒們,這裡像她們一樣有權有勢的女人還有很多,她們是上位者,而她們的配偶、一小部分男軍戶還有城西的流放犯都被徹底壓制着。”
“這些男人不想淪為最底層,所以需要能夠被他們壓迫的對象,也就是我們這些新來的流放犯。”
趙德欣一語道盡涼州的階層構造,而葉姨娘接着她的話說道:“言語欺淩、甚至動手動腳都是少不了的,因此我們均打算不計前嫌,在此地抱團取暖,卻不曾想譚貴到哪裡都改不了小人習性,背着我們對孫大勇那幾個人阿谀奉承,上趕着當他們的狗腿子,還對着我們狗仗人勢起來。”
聽起來她們在涼州的日子是相當不好過,但因着流放是合法的判決,李星鹭也不好說什麼安慰的話語。
“不過涼州雖然偏遠苦寒,但至少這裡是女人當家作主,将士也大多是女人,做不出劫掠婦女的事,要是換了西州——我和欣姊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大有可能淪為西州軍的玩物。”
葉姨娘言語間竟是對趙德欣表現出十分親近的意思,更讓李星鹭驚訝的是她接下來的話:“但二公子就慘咯,他險些被譚貴拐去讓孫大勇等人進獻給那些将軍……喏,聽說正是給前頭那位劉将軍準備的,她年初新寡,又是涼國公的心腹,炙手可熱着呢。”
李星鹭詫異地打量了譚騰揚幾眼,他的外貌在譚家的四個公子裡實在算不上出衆,連譚修都比他英俊幾分,這大抵也與二公子先前所說其母顔色平淡有關,總之,若非在涼州這偏遠邊疆之地,他是絕對湊不上男寵标準的。
“葉姨娘!你就不能别再提這件事了嗎!”
譚騰揚深感丢臉,他低吼了一聲:“我好歹曾是正經人家的兒子,差點被人抓去當男寵這名聲傳出去,我還怎麼做人?”
“别人提幾句你就不能做人了,要是真成了事,你是不是得一條白绫吊死自己啊?”
葉姨娘提起這件事本是為了舉例譚貴的狡詐,若是譚騰揚不吼這麼一句,她笑一笑也就把話題揭過去了,但譚騰揚清高的口吻卻像一根刺紮進她心中,讓她忍不住罵道:“現在你衣食無憂,才能擺出這副作态,若教你體驗一下饑寒交迫、人盡可欺的感覺,你就會為了擺脫它什麼代價都願意付出了。”
葉姨娘這話聽着是在諷刺譚騰揚,但又何嘗不是在傾訴當初跟了譚治的萬般無奈。
“紅袖,沒必要列舉譚貴做的髒事,小鹭本身就在譚府待過多年,她怎會不了解譚貴奸猾的品性。”
趙德欣打斷了葉紅袖和譚騰揚的争執,顯然她在這個三人小團體中占據領導地位,一開口就止住了矛盾。
李星鹭一路聽下來,不由心中竊笑——趙德欣與葉紅袖能夠化幹戈為玉帛,甚至到了親昵互稱的地步,除卻二人的丈夫譚治死去和雙方都無法争奪利益之外,更關鍵的恐怕就是擁有了譚貴這個共同的敵人。
“譚貴以為攀上孫大勇等人就能在涼州繼續耍威風,可是失蹤的人多數出自他們那群人裡,這不,譚貴把自己搭進去了,他失蹤的第二天、也就是一周之前,城西突然冒出許多流言,說詭異事件爆發的時間與我們抵達涼州的時間相吻合,說明是我們把邪祟帶進了涼州——我們一下就變成了衆矢之的。”
趙德欣的口吻似是嘲諷又似是深感荒唐,但這番話中終于提到了重點。
李星鹭略一思索,而後追問道:“失蹤的人大多數出自孫大勇那群人裡——他們有什麼共同特征?”
“共同特征……都愛拉幫結派、總是小偷小摸還有……都是男人算不算?”
趙德欣一邊努力地回憶着,一邊斷斷續續地将想起來的話說出口。
李星鹭皺起眉頭,她想到啟程之前孟長赢的介紹:“都是男人?第一戶失蹤的不是三口之家嗎?”
“是三口之家——那戶人家姓童,童家兩兄弟犯了事一起流放到涼州,年長的那個在本地娶妻生子,他找的媳婦也是流放犯,十年前刑期結束,丈夫和兒子兩個都不管,背着包袱就回鄉去了,剩下三個男人在這裡過日子。”
趙德欣說起這個童家時語氣十分嫌棄,她嗤了一聲:“兩兄弟一把年紀了還想着娶妻,自從我和紅袖來了,就成日裡騷擾我們,還好他們很快就失蹤……”
她忽然意識到這幸災樂禍的話語會給她們增添嫌疑,因而立即止住話語,沒再往下說。
李星鹭倒是沒有揪着趙德欣的話頭追究,她自顧自地疏離着目前的線索——失蹤的人全都是男性,而且大抵都是成年男人,一般這種情況容易讓人聯想到那些男人是被抓去做苦力、做壯丁。
而李星鹭今夜見到的那個‘惡鬼’的确攻擊力十足,若說是什麼人形武器,倒也說得通,隻不過——涼州女人同樣高大彪悍,而且大多數都經過軍隊的嚴格培訓,武力與城西那些男人根本不在一個層次,如果要抓壯丁,為何不選擇她們?
她能想到兩種解釋,一是辦不到,女将女兵住在城東,守衛嚴密,所以要對她們下手很難;二則是特意略過她們,因為正規兵卒都是記錄在冊的,如果她們大規模失蹤,被派到涼州調查的可能就不隻是沈舟雲率領的幾十個提刑衛了。
所以,幕後之人并不想鬧出太大動靜,或者說不想引來朝廷的關注?
李星鹭沉浸在疑問當中,甚至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走回涼國公府的門前,直到一件狐皮大氅被披到身上,她才回過神來,驚訝地擡眸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沈舟雲。
“我不該讓你獨自一人走回涼國公府。”
他俯首為她系緊大氅的肩帶,一向冷漠的面容上流露出愧疚和擔憂的神色,目光不肯偏離李星鹭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