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然唰地起身急欲打探樓下情況,卻被周泰無情冷臉攔住:“将軍有令,宴未畢,諸公子姑娘不得下樓。”
朱然将匕首拔出,以刃抵在周泰脖頸間,努聲道:“給我讓開!周幼平,若我父親有何事我饒不了你!”
孫權扶住桌案盡量快地起身,用鸠杖探路,也來到艙門處,“幼平,你且去看看究竟發生何事,聽起來似是不妙。”
周泰垂首沉默半晌,擡眸點頭,又顧掃這船艙内的少年和姑娘們,看了一圈,拱手向胡綜:“有勞胡綜公子照顧好他們。”
胡綜即刻起身拱手而回:“司馬放心。”
周泰微颔首,立刻轉身下樓而去,朱然毫不猶豫,擡腳便是跟上,卻被胡綜一把拽住胳膊:“義封,你不能去!”
孫權默然拄着鸠杖回坐到席上。
朱然回首攬住胡綜的肩身,以手掐住他的喉嚨,逼問道:“你是從我,還是從周泰?”
胡綜左右為難,但仍死死抵住艙門。
步練師側身靠近孫權,低語喃喃:“樓下哄鬧,将軍負傷,但阿權并不擔心,想來,此為苦肉之計?”
孫權壓低聲音,含笑答:“将軍何需以苦肉計?”
“那便是,請君入甕?”練師思忖道。
“不愧是練師。”孫權嘴角含笑,卻猝然被一聲巨響深深驚詫。
朱然半蹲于地,将匕首垂插入孫權案桌前,“你兄長出事,竟還能悠閑于此和她說笑?你的心好狠呐!”
孫權微微愣了半晌,擡手順着匕首刀面,尋到朱然的手腕與胳膊,最後落到他的臉龐上,孫權以手指撚他面頰,将脂粉刮落,烏青的肌膚赫然顯露:“你以脂粉掩面,騙得了旁人眼睛,但騙不了我。你與府君日日不合,身上臉上常負傷,如今為何還如此牽挂他?”
朱然哽了哽,“又不是他打的。”
孫權又道:“那是何人所為?”
朱然的情緒猝然激動不已,怒拍案幾,道:“與你無關!你若在意你的兄長,就和我一并下去!”
孫權持柱鸠杖,緩緩起身,探路而行在朱然身前,不再言語半句。朱然眼角閃過一絲落寞的神色,轉眼間又化作疏狂之意,肢體似是不經意地還推搡孫權。
堂内彌漫着血腥之息,令人胸膛翻湧,幾欲嘔吐。
但孫策卻狂笑數聲,仰身捂住右腰,鮮血從他指間滲出,染紅一片,驚魂未定的朱治極力将他護在身後。呂蒙與陳武領近衛十數将樓船艙内層層圍住,很快,行刺的弓手便被活捉至樓船堂内。
宴席之中,顧氏家主顧雍的弟弟顧徽已滿臉紅潤醉倒在席上,迷糊昏昏,不管閑事,陸績已離去,朱氏家主朱桓仍舉觞豪飲似若無人,張氏家主張允危坐于席。
唯獨那暨氏家主,一臉恐慌與激動,害怕地喚來家仆親信協助孫策捉拿賊子。
朱桓将酒觞停,掀眸狂道:“何人竟膽敢在府君席中行刺将軍,呵哈哈哈,可真真是個勇士!”
張允不禁暼了他一眼,可朱桓仍繼續狂嗤道:“将軍,勿要亂動,小心傷了經脈,乘鶴西去,教這江東之主再易!”
孫策亦狂笑兩聲:“托朱休穆之言,孤,定然無恙。傳令,帶上來。”
朱桓攜來酒壺再斟一杯,目光随孫策麾下别部司馬鄧當看去,竟驚得酒水滿觞而未知。
那兩人疲憊至極,身上微有傷痕,卻并不多。重點是中有其一,可是暨氏多年老仆,郡中士族皆知。
暨氏家主暨勒的神色猛然一沉,鐵青的臉色中,嘴角隐制不住地抽搐,咬牙切齒道:“将軍,這、是何意?”
陳武應聲上前一步,展示一塊裹着黑色粉末的布帛,攤開與衆人一視:“此為捐毒葵熬制之末,乃暨氏茶莊中搜尋而得,試問暨公,買制此物,意欲何用?”
暨勒怒然反駁:“我要這毒物有何用?休要信口污蔑!”
陳武頓地大聲呵道:“我何時提過它是毒物!捐毒葵量少可治眼疾,然,此物藥性猛烈,過量則可緻人暴斃!近日流民暴亡,便是身中此毒!”
暨勒的心裡防線轟然崩潰,卻是其子暨效怒目繼續反駁:“你說捐毒葵,我父親便聽成了捐、毒葵,自是以為是毒物。”
陳武怒從袖中拿出一方布帛,宣聲道:“暨氏老仆曾于吳縣東海港灣與西域捐毒國商人密交往來,購得捐毒葵三斤,交易書案已作翻譯,諸公可鑒。”
語罷,陳武将布帛攤開呈給張昭。在場之人,唯張昭、張纮名望最高。但張昭并與張纮不能看懂這捐毒文字,一頭霧水真看翻譯文字之際,陳武繼續解釋道:“捐毒國遠在西域,為何會與你江東暨氏有所往來聯結?”
績效拍案起身,怒道:“近日城中流民暴斃而醫者束手無策,其因不明,而你憑此外邦之交,便欲定我暨氏毒害百姓之罪,荒唐!”
“荒唐?來來,你且問問他二人。該知道的,不知道的,可都已分屋招供,證詞如出一轍。”陳武輕描淡寫地走回孫策身後,冷眼打量暨氏父子與那兩個微帶有傷的作案嫌疑人。
未等暨效繼續反駁,席中朱桓驟然拍案起身,震怒道:“我等士族百年而望,清廉名傳,豈有你暨氏這等陰狠蟲豸,幸我胞妹與你暨氏之姻親尚未納吉,便就此作罷,此後兩族亦無需再有牽連。”話音方落,朱桓雙手抱于胸前,看戲一般地靠坐回憑幾。
張允面露難色,欲為暨氏争辯,可吳縣何人不知暨氏産業便是與外邦有交,已是有心無力,看孫策今日陣仗,縱是被暗算負傷,也定讓暨氏父子難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