暨勒已滿臉痛苦,悔不當初,他心知事迹已暴露,将為士族恥,他欲起身求情,卻被兒子用力按回原席。
暨效呵聲怒怼朱桓:“朱桓!你這等見風使舵的牆頭草,朱氏全族重任落到你手中,我暨氏亦為恥!”微頓之後,暨效單膝跪向孫策:“将軍明察,定是有人欲栽贓陷害暨氏!”
朱桓驟然破口罵罵咧咧:“你這豎子!膽敢直呼我名!拿劍來,我砍死你!”
孫權與朱然方走下樓來,并肩而至樓船主堂内,卻見朱桓瘋瘋癫癫怒罵叫嚣,意猶未盡之态,而一衆名士,皆驚奇地打量着他。
朱桓貼身侍從趕忙将他攔住拖走,又歉道:“家主今日飲酒失态,諸君見笑,告辭告辭。”
朱桓又罵罵咧咧地推開侍從,幾番拉扯下,還是被拽到船堂門前,詫見蒙眼以鸠杖探路的孫權随朱然快步行至,瞬間驚呆了眼——沒見過哪個瞎子能走這麼快的!
孫權隐約聽見朱桓的一句低聲嘟囔:“這位公子,我見猶憐,嗝。”
孫權:“……”
恰是時,暨效奮起身朝孫權朱然二人沖來,一個瞎子,一個矮子,他略一猶豫,拔出匕首将刃抵在瞎子喉嚨之上,畢竟,還是孫家二公子。
陳武來不及反應,待兵士舉戟而向,孫權已被牢牢控住。呂蒙手起槍落,槍之刺落于其父暨勒背後,令他不敢随意動彈。
“暨效!你真是禽獸不如,一個瞎子你也挾持!”朱桓聽見動靜,掙紮開侍從的束縛,又奔了回來。
樓上的練師察覺情況不妙,起身欲動,卻因心急,不慎跌摔。張明宜将她小心翼翼地扶起,再帶她輕輕挪步下樓。胡綜猶豫片刻,也随之跟去。
樓船堂内孫策半起身子,捂着腰間血迹,将手遙指暨效,冷聲沉道:“你膽敢傷他一根毫毛,我滅你全族。”
“我便是不傷他,你會放過我?”暨效冷呵一聲。
朱桓乍又怒聲罵罵咧咧:“天大地大,沒有吳縣安穩大,你敢惹禍,老子也屠你全族!”
“朱桓,你再口出狂言,我讓你見識見識,何謂血濺滿堂!”暨效呵罷,将刃鋒貼住孫權項間肌膚,冷聲道:“瞎子莫動,刀劍無眼。”
孫權不言一語,不作掙紮,卻稚聲稚氣,可憐至極地呼喊:“阿兄救我……”
“你!放開他!”孫策怒聲嘶吼,似是氣得兩眼一昏,虛弱地搖搖倒下。
暨效大喜過望,料是時機成熟,大聲呵道:“拿下!”
恰是時,忠廪都尉黃儒、别部司馬李誠皆聞聲而揮手,其下部曲十餘人,甚至有孫策近身暗衛,皆反手拔刀向朱治、孫策,乃至張昭、張纮、秦松,以至,對堂外朱桓亦拔刀相向。
朱然着急萬分,拔出匕首焦急地沖向朱治身側之敵。
風馳電掣間,孫權趁暨效激動之隙不慎松了松手,反手将他手腕倒折,再以全身之力将匕首之刃不偏不倚地刺入他的胸膛,霎時鮮血四濺,染紅了他那一襲青色衣衫。朱桓驚見此景,但立刻拔劍而戰,盡力一保護這個殘弱瞎子。但,真的殘弱?
與此同時,孫策挺身提槍而起,橫掃賊子,先斬張昭張纮身側賊子,再與之同除剩餘賊人,一時間,樓船内刀光劍影,锵锵震震,血色四濺,慘叫不絕。
朱治在亂中努力向朱然尋去,待抓得他的手腕,便将他緊緊護在身下,而幸有陳武抵在這父子身前殺敵,護得他二人無恙。
“阿權!”練師與明宜亂中來至,孫權迎聲将她護在身後,輕聲道:“别靠近這裡。”
堂内的血氣腥臭得令人頭昏腦漲,張明宜方一靠近,不禁蹙了蹙眉頭,捂住口鼻急忙離開,退至船外,但見老将黃蓋領兵将水岸邊重重包圍,揮刀令下,兵吏便将這樓船圍得水洩不通。
“你、是你受傷了麼,阿權!”孫權身上的血腥味極其刺鼻,練師看不清他此刻的模樣,心急如焚。
“我沒事,我們走。”孫權輕輕握住練師的手腕,以手探路帶她離開這片血腥之堂,可他手中濕黏又血腥的氣息刺到練師,練師正欲開口而問,卻覺他愈用力握住自己的手,低聲喃喃:“放心。”
雲卷雲舒之際,堂内已趨于安靜。
孫策将黃儒、李誠,以及暨氏父子分開捆綁,又半叉着腰在他們面前走來晃去左右打量,而他那右腰之上,隻有血漬,沒有傷口,“孤原本以為,隻有你黃儒一人,沒想到,竟還有漏網之魚。”
黃儒驚怒道:“你、這一切都是你的局!”
孫策仰聲笑道:“殺你一人容易,揪出如此多人,可真不容易呐。”
暨勒目光朝暨效看了許久許久,他看到自己的兒子怒目圓睜,隻餘一口氣,卻無法再說任何話,那一雙眼睛,死不瞑目。
暨勒憤然昂首挺立,聲淚俱下地控訴:“你區區富春孫氏,世代為農,貧賤之民,一朝得勢入主吳郡,驅逐故揚州刺史劉鹞、故吳郡太守許貢,德不配位,民聲載道,其罪當誅!”
一旁的張允吓得面容扭曲,念在多年世交的情分上,鬥膽求情:“将軍恕罪,暨氏父子定是受此奸人挑撥,才行此下計。”
孫策斜眸睥睨:“哦?你倒說說,是何奸人?”
張允驟地沉默不知該如何接,暨勒則怒目而睜,死死地盯着孫策。
孫策輕笑兩聲,懶得再廢時間讓這群蟲豸多活一秒,雲淡風輕地冷聲令道:“黃儒、李誠等衆,舉兵謀逆欲行刺吳郡太守,賜杖斃。至于暨氏,附于逆賊,狼狽為奸,殘害流民數百,令——夷滅三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