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和呂蒙三下五除二将糧草分歸好,正微抹汗,乍聞一聲驚呼:“将軍?你怎地在此地搬物!快快放下,讓老将來!”
孫權循聲側頭,但見一位頭發半白老将風塵仆仆而來,一邊呼喚一邊擡手抵住呂範即将的問罪動作:“呂子衡你真敢呐!”
呂範頓了頓,暫且閉嘴不語。
孫策拱手道:“公覆,子衡治頓軍紀,想來,卿也當罰,對麼子衡?”
呂範咧嘴一笑:“對。”
黃蓋字公覆,曾追随破虜将軍孫堅麾下,是軍中資曆最老的大将之一,絲毫不慣着呂範,立刻拱手道:“将軍素知我等麾下行事,男兒血氣方剛,怎堪被此教條束縛!我忍他很久了,将軍,還請你做個主!”
“好~孤做主。”孫策含笑道,又頓了頓,目光看向孫權,“不知權弟如何以為?”
孫權思忖片刻,答:“不以小紀,難成大軍,聚沙成塔,還望司馬海涵!”說罷,孫權躬身拱手向黃蓋,把禮節做得完完美美,挑不出一絲纰漏。
黃蓋瞠目愣了半晌,也不好說什麼,隻得詫問:“這位……可是破虜次子,權?”
“沒錯,正是孤弟。”孫策含笑朝黃蓋踏步而近,伸手攬在他肩上,交頭接耳,低聲勸道:“公覆不妨一尋子衡破綻之處,再予以反駁,如此,孤也治之有理。”
黃蓋恍然大悟,幹心極盛:“喏!”
呂範輕咳一聲:“别部司馬,搬糧十斛,請。”
黃蓋無語凝噎地瞪他一眼,撸起袖子開幹。
孫策又回步到孫權身邊,将手搭在他肩上,向呂範道:“三日後行軍南下,子衡,孤知你欲同行,但固守吳郡,亦非小事。孤欲你留于吳縣,與子綱同守孤之後路。至于權弟,亦有勞于君。”
呂範聽到前半段,本想一駁,可在孫策說完之後,倒不再多言,隻拱手而答:“喏!子衡,定為将軍除後顧之憂。”
孫策沉重地點頭,又輕輕拍了拍孫權的右肩,而後默然環顧這軍營。
待兩兄弟禦馬回到吳縣城中時,已是黃昏暮近,孫策急着趕回房中見愛妻周琬,便把孫權直接丢在府門前。
孫權沉默半晌,似笑非笑,已鸠杖柱地,緩慢而行。夕陽傾灑在他衣襟上,葉影斑駁,可光彩絢爛。
越過洞門,孫權忽戛然止步。
與他七尺距離開外的步練師颔首見禮:“兄長。”
孫權默然不語,可心卻難受至極。待練師越過他的方位往府外去時,他立刻護住胳膊輕聲而喘:“呃……”
步練師微一側眸,驚見他左臂被血污紅了一大片,但血漬已暗,應已有段時間。她正猶豫之際,又見孫權拖着傷臂向她走來:“我,有一事想與你确認。”
步練師答:“兄長請說。”
孫權哽了半晌,深呼吸後,深思熟慮後,才緩緩說道:“若我堅持,練師會如何?”
“若是兄長堅持違逆吳太夫人,練師不能從。”
孫權再道:“若是她以兩年之期孫氏得四郡而成全你我,練師又當如何。”
步練師瞳孔微顫,她心知這般條件難如登天,卻毫不猶豫,堅定地回答:“那練師,願陪仲謀走到最後一刻。”
“便已足矣。”孫權向她伸出手,那隻半臂被血污覆蓋的手。
練師趕忙上前一步,慌張地檢查傷勢,孫權倒是咧嘴一笑:“不礙事,傷我之人并非有意,也未用全力。”
練師松了一口氣,眸中已盈盈含光,恰是纏綿之刻,驟聞辛夷大聲斥道:“閃開!”
孫權和練師驟然被辛夷用手朝相反方向推開,而後,辛夷叉腰向孫權,上下打量,嘴裡罵罵咧咧不停:“我說是哪家風流公子,原來,還是個瞎子。眼睛瞎了還不知分寸,風流成性,妄圖謀我阿珧!”
“阿珧?”孫權低聲喃喃,便已确認眼前女子與練師關系匪淺,當即一本正經地回答她:“兄台你誤會了罷,我與阿弟交流,如何能說風流成性?”
步練師睜大了眼睛,徐辛夷更是瞠目結舌,問:“你是怎麼聽的,男女不分?”
“兄台何意?”孫權一臉無辜地搖頭。
辛夷震驚地湊到練師耳畔低問:“他,他這是怎地?”
練師亦低聲回答:“也許是他耳朵也不甚好。”
“啊?那他好可憐啊。”辛夷輕歎了歎,以為孫權把誰的聲音都當成男子。
孫權立刻笑道:“能結實兩位兄台,怎能說是可憐呢?”
步練師抿唇忍笑,徐辛夷則賠笑哄道:“也對!”二人共将孫權送回房間後,辛夷拉着練師再度出府,去見徐詳,一叙舊事。
三日後清晨,孫策領水師、張昭領陸軍一并出征南下,呂範、吳太夫人及周琬等家眷于城外相送,至于孫權一衆,皆在學塾,被張纮扣留。
道是離别傷愁,不如認真學習。
而與此前不同的是,還多了三個新面孔。十三四歲的徐辛夷、孫俨,以及十歲左右的孫匡。
辛夷毫無興趣讀什麼史書兵書,瞌睡連天而打,吵得孫俨煩躁不堪,但孫權知這三弟素來脾氣暴躁,如今竟對辛夷一忍再忍,真是稀罕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