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揮手以劍相抵,霎被程普的刀勁震退三尺。
程普再将刀揮起,孫權亦執劍還擊,但不過三招,孫權猝然半跪于地,以手撫左臂,潤紅的鮮血從他指縫中綻開。
孫策和徐琨的面色崩然沉重,程普雖未注意到他二人,卻也着實大驚失色,這可是孫破虜的兒子,還是個瞎子,他怎能下這麼重的手……
乍是這一瞬,孫權抵劍向天,疾速将劍刃逼近程普的喉嚨:“苦肉之計,兵不厭詐,程公,承讓。”
程普愣了半晌,不得不拱手贊道:“幸會。”可語氣中,仍顯不服,若是個健全的少年倒還好,可惜,瞎子終難成事。
孫策上前将孫權攬在身邊,笑顔道:“孤弟身盲,能戰二位将軍,已是榮幸,今日且點到為止。”
徐琨大為驚歎,一個瞎子都能抗下程普三招,該有多厲害,從前隻聽聞孫家老二是個柔弱不能自理的瞎子,今日,倒是大開眼界:“仲謀之姿,琨歎服。”
孫策含笑點頭,将孫權攬走,令道:“諸君盡練,三日後,兵發烏程,南向會稽!”
“喏!”程普、徐琨異口同聲答。
待到坐騎旁,孫策仔細檢查孫權的傷,再将他輕扶上馬:“小小皮肉之傷,被你演得如此逼真,我亦‘歎服’。”
“我定是不敵這程老将軍,不以計謀之,如何能勝呐?”孫權淺笑而答,又道:“但,阿兄故意帶我來此,一是為我領見諸将,而二,是故意令我受傷,可對?”
“我之所謀,果然難逃仲謀之眼。”孫策道。
孫權收住笑容,凝重地說:“此番征會稽,阿兄不欲帶上我,受傷,是最好的借口。”
孫策勒馬而停,側身凝視弟弟:“攻下會稽郡我一人足矣,你在吳縣,多待一段時日罷。”
“可我,想随阿兄同征。”孫權輕輕将手搭在孫策的腿上,神色十分認真。
孫策一把撇開他的手:“好好說話别亂摸,我說讓你留吳縣,就留吳縣,再多說一個字,我揍你!”
孫權:“……”
孫權不再說一字,孫策又禦馬行過半個時辰後,問:“啞了?”
孫權不語。
孫策輕哼一聲,揚鞭禦馬,奔騰而行,颠得身後的蒙眼少年頭暈腦轉,大呼:“停!阿兄你!我!下次單給我一匹馬!”
孫策笑道:“那不行,你眼瞎,騎不了。”
孫權輕呵一聲:“你就不能體諒體諒我眼瞎還受傷?真的很疼啊。”
孫策又道:“哎,方才忘了。這點傷,我權弟應是能忍,不急不急。”
孫權一臉不想理孫策的表情,一到他兄弟倆獨處,必然被孫策‘欺負’一番。
“你還要帶我去哪裡?”孫權問。
孫策笑道:“步兵營。”
轉睫間,兩兄弟來到城南道中的騎兵營與弓兵營。
營中操練有素,但聞弓弩聲、馬蹄聲,不聞人聲,安靜得有些詭異。
待近營前,呂蒙含笑來迎:“恭迎将軍!”
孫策勒馬而止,又聞呂蒙低聲嘀咕:“權公子怎地又受傷了……”
孫策含笑:“近日幼平訓兵繁忙,無人護權弟左右,難得阿蒙關心,不妨——”
“不要!!”
孫權與呂蒙幾乎是異口同聲而答,聲音完全重疊,甚至都帶有一絲急迫的拒絕。
孫策大笑不止,而孫權嘴角一撇,呂蒙見此,也扭開腦袋。
“誰人大聲喧嘩!”營中傳來威嚴之聲,緊接着,又遙聲訓斥道:“呂子明!站應如松,把頭正好!”
驟聞腳步聲逼近,孫策亦禦馬緩行而前,笑道:“子衡,怎地如此嚴厲,孤連說說話都不行啊?”
隻見呂範騎馬持鞭而來,一身正衣冠冕,色厲而危聲道:“都督呂範,參見将軍。但範掌軍中瑣事,一應嚴厲,将軍若違,亦當同處!”
孫策含笑道:“那,要如何處孤?”
呂範道:“非将軍,而是仲謀與子明,方有大聲喧嘩,需搬糧草十斛。”
孫策執缰繩道:“卿這是要把全軍的糧草都處理好不成?”
呂範昂首挺立,拱手道:“正是。”
孫策又笑道:“好好,權弟受傷搬不得重物,孤來替之。走罷子衡,去糧草營。”
呂範見孫權左臂被血染紅了大半片,倒也不好再講什麼,便帶孫策和呂蒙去處罰。
孫權随兄長穿過軍營及訓練場,但見軍中肅睦,訓練有整,志氣昂發,心中亦贊歎不已。想起那日呂範與兄長弈棋,棋局之勢方起,便戛然而止,請領都督一職。這不過短短數日,竟是威禁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