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然聽聞聲後動靜,同明宜趕回來,驚歎道:“是你!”
那位公子聞聲淡然轉眸,道:“我們認識?”
朱然拱手道:“在下朱然,字義封。或與陸公子在西水樓船中見過,公子不記得罷?”
陸遜半阖雙眸,回思半晌,并沒有印象。但他知曉,如今吳郡府君膝下獨子,恰名為朱然:“然公子,陸遜這廂有禮。”
朱然目不轉睛地盯着陸遜看了又看,頓地被明宜以肘戳腰,才趕忙取下腰間錢囊,細數金額,不一會兒,面露難色,半晌之後,孫權似是察覺他囊中羞澀,便将自己的錢囊也取下遞給朱然,朱然一并清點,但數量似是還不夠。
陸遜默然翩雅地端站在旁,并未因為他是府君之子便舍去賠價,但他注意到那位絹紗蒙眼的文弱公子,竟能如此迅速地感知朱然囊中羞澀,這般敏銳的感官,絕非常人。
辛夷的臉頰漲得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練師輕輕拍慰她的手背,而後蹲下身将玉佩碎片撿到手帕中,再呈給陸遜:“抱歉,将陸公子心愛之物損壞,我們定會賠之。隻是不知這玉石對公子意義幾何,我想,可否将它再作雕琢……”
陸遜打斷道:“姑娘多慮。并無意義,單純是貴。”而實際上,陸遜早已暗折玉價,這十兩,不過本價十分之一。
衆人:“……”
朱然清點完他和孫權的錢囊,沉默半晌,将兩袋錢囊全遞給陸遜,而後道:“還差六兩四百铢,陸公子且放心,待我湊足之後,定與你還清。”
陸遜沒有接過錢囊,隻道:“遜,家中還有要事,将西渡太湖而行,等不了幾刻。”
明宜翻找錢囊,将三百铢放到朱然手中:“我這還有些。”
胡綜亦取出一百铢添入,而步練師趁此間隙,走到孫權身旁,低聲道:“阿權,拖住這裡,我去鬥鴨赢些錢回來。”
孫權拉住她正欲溜走的手:“賭鴨荒糜,子綱先生若知,定降罪于你。更何況,你一人去,如何縱笛?”
練師沉重地歎息,張纮對她的要求幾乎是這學塾之中标準最高,坐需端正,行需娴雅,論時闊談,靜時閱覽,仿佛是在找機會抓她的錯處,但她做得滴水不漏,張纮數次找機會,都沒成功。她敏銳地感知,張纮應是想借錯處為理由,問些或探些什麼話,關于阿翁。
徐辛夷已漲得滿臉通紅,大呵一聲:“是我損壞公子之物,理應我來賠。隻是,小女囊中羞澀,難以抵之。不知,這把佩劍可否相抵?”說罷,辛夷依依不舍地将佩劍取下,雙手呈給陸遜。
陸遜接過佩劍,細細觀察鑒賞,而後雙手奉還:“此劍名貴,傳世數代,想必為姑娘至親相遺,豈可棄之。”
“但我沒有錢。”辛夷小心翼翼地收回佩劍。
乍聞孫俨悠悠兩句:“你沒有,我有。差六兩是吧?這位公子,且看它值不值。”說罷,孫俨将一塊碎銀交給陸遜。
陸遜輕輕掂量,“此有五兩,尚差一兩。”
“你!”孫俨怒道:“我已忍你很久!你說此玉值十兩,便是十兩?”
陸遜道:“公子不妨請鑒玉質,便知價值。”
孫權擡手攔住孫俨:“俨弟,此玉十兩,我無異議。”
孫俨又道:“行行行,我再看看還有沒有。”說罷,孫俨垂首搜索身上錢兩。
徐辛夷與步練師盡力翻找,也攏共隻湊了一百铢。待孫俨把摸出來的铢币添足一塊交給陸遜,衆人皆全神貫注地翻數錢铢,生怕不夠。
陸遜将兩百铢退還給孫俨,又将練師包裹好的碎玉拿走:“已足矣。在下便不多叨擾諸位,告辭。”
“告辭。”孫權朱然胡綜一并拱手相送。
待陸遜身影消失,明宜驚呼:“三公子你真有錢!”
孫俨哼嗤一聲:“馬馬虎虎罷了。”
孫權默然不語,練師也多少猜測幾分,身為家中次子,上有英姿雄漢的兄長,下有似長兄之風的弟弟,他又患有眼疾,可想而知,吳瓊定有偏心。
好在,孫策盡全力在護着他,别人不疼弟弟,他疼。
朱然側眸道:“仲謀,我看那玉價值不菲,遠絕十兩銀子之上。”
“嗯。”孫權應聲道,“雖說不在意,但他還是帶走碎玉。”
辛夷仍處于恍惚狀态,乍又擡起小拳頭,輕朝練師打去:“臭阿珧臭阿珧,害我大驚失色!壞蛋!”
練師忙賠笑:“是我的不是,我陪你還這債,别氣啦。”
辛夷含笑泣淚,感懷衆人紛紛伸出援手,一時感動得淚流滿面,又轉身一一向朱然、張明宜、胡綜道謝,最後才輪到孫家兩兄弟,先是對孫權道:“多謝二公子!我本來還生你的氣,現在不氣了!”
“生我氣?”孫權滿臉困惑,乍見練師抿唇苦笑,便大概明白幾分。
辛夷又隆重地邁步朝孫俨走去,彼時孫俨兩手交叉抱于胸前,鼻頭挺天,傲然昂立,斜睥辛夷。
“謝謝你。我攢夠銀子後便還給你。”辛夷臉紅道歉。
孫俨嗔道:“這就完了?”
“但聽三公子講。”辛夷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