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俨将手中還剩的兩百铢輕輕掂量把玩,眼神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神光:“你害我們着急這麼久,當以酒謝罪!”
辛夷訝然擡眸,眼神複雜地凝視孫俨許久,眼角仍帶着淚水,已不知有無摻雜着些什麼,隻知心中所想,便直率而答:“辛夷奉陪到底!”
“好!”
孫俨痛快而應,擡手作邀,徑直帶衆人去吳縣最大的酒肆,雲間酒肆,傳聞道飲此地酒,恰似身在雲間般綿柔如夢。
孫俨将兩百铢盡數散去,讓店家呈上足量的酒水與小食。而這一行七人,獨辛夷單坐桌案一側,面向衆人,豪飲三杯方罷休。
孫權暗以手肘戳身旁孫俨,可他卻似毫無感知,與辛夷對酒把令,潇灑飒踏。
朱然取小觞與明宜對飲慢酌,但她不甚酒量,一觞未盡早已滿面通紅眼眸氤氲,朱然含笑偷看,似笑非笑地作攔,哄住再斟酒欲飲的明宜。
唯獨孫權、步練師及胡綜,端坐席上,未沾一滴酒。
“仲兄,如何不開心?”孫俨斟來一觞酒,闊然道:“來!一酒飲罷,當快意恩仇!”
孫權正待厲聲訓這弟弟兩句:“我……你!”
孫俨懶得聽他磨磨唧唧,直接強灌。
“呵哈哈哈哈!”孫俨開心至極,又将酒壺各斟與胡綜和步練師,練師默然攜酒觞敬之,輕抿一口,胡綜遲疑半晌,亦照做。
一衆人哄哄鬧鬧直至夕色昏昏,明宜微熏但尚能行路,朱然将她送回家中,而步練師扛起沉醉不醒的辛夷,胡綜替孫權扛起爛醉如泥的孫俨,一同回府。
快至府前,孫權低聲與練師道:“送她倆回房後,來正堂找我。”
“好。”步練師察覺到孫權神色十分凝重,與胡綜趕快将辛夷和孫俨帶回去,便小碎快步回到正堂。
乍聞孫權正聲與堂中之人懇請道:“望都督,預支我十兩。”
呂範詫道:“權公子等衆,應是在學塾共讀,怎會需十兩銀子如此之多?”
“仲謀私有其用。還請子衡允之,此後從每月銀錢中扣,能否?”孫權拱手道。
呂範将手中事務卷牍重重地放下,已嗅到他身上酒氣,怒将拍案道:“你身為學塾中年最長者,非但未規訓衆子,還帶他們出去遊玩飲酒,胡鬧!“
“仲謀知錯。”孫權躬身歉道。
呂範拍案道:“罰你一月禁足府中,可領?”
“領。”
呂範搖頭不已,恰是時,步練師緩步入堂,孫權便拄着鸠杖退去。
步練師道:“望都督開恩。”
呂範深呼一口氣:“你們是要纏死我才罷休?”
“練師願與仲謀一同禁足,懇請都督相助。”
呂範受不了這姑娘求情,幾番思索下,道:“郡中财計一應有賬,此事,我須與将軍禀報,方可支此錢兩。”
“多謝都督。”步練師拜退。
練師退出正堂後,急追上孫權,問:“仲謀,何故來領此罰?”
孫權歎道:“明宜回家,子綱先生定知此事,紙終究包不住火。子衡罰我,子綱便不會作何。”
步練師恍然驚道:“那挺好,我也被禁足!”難怪孫權讓她來一趟,是把她受罰也算了進去,張纮可就難再罰他們。
孫權笑道:“其實還有一點,俨弟自小貪玩,我不欲再帶他出府去。”
“就不怕他自己偷偷溜出去?”
“那,挨打的又不是我。我被禁足,愛莫能助呐。”孫權歎笑兩聲,與練師同回内院中。
路過水榭旁,星輝倒影在粼粼水面,如擁銀河。
練師忽地喃喃:“練師心中一直有個疑問,百思不解。”
孫權駐足片刻,未等練師提問,取下眼紗,凝眸而盼,認真地一一解釋:“我雖喜靜,但有你在側,我願意一改。俨弟性情急躁輕狂,但絕非浪子,練師可放心。至于,至于義封,倒是和明宜,或有……或有……”
步練師噗哧一聲掩面淺笑,連連擺手:“不是這些不是這些。”
“啊?”孫權半愣半笑,那雙墨綠色的眼眸,盈盈着星河流轉,情意暗繞。
步練師輕輕踮起腳尖,凝眸他的眼睛,問:“那日在曲阿刺史府中高台,我曾親眼見你眼中純白,這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