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俨扶着欄杆慢慢爬起來,正欲回怼,步練師趕忙抵在他二人中間,執起辛夷的手,道:“辛夷随我來!”
辛夷鼓氣怒瞪孫俨半晌,不甘心地随練師坐回席上,與明宜圍爐共坐。
那頭少年們皆擁而飲酒,朱然、胡綜亦不列外,紛紛斟酒戲飲,隻是那位孫家四公子孫匡,向來性格孤僻不與人交善,見此間聚會鬧騰,便早早辭去圖個清靜。
三位姑娘眸光總朝那群少年投去,爐火噼裡啪啦地爆響,是秋時的獨特樂章。
明宜忽問道:“練師發髻上的這是……花?”
練師愣然一扶髻,含眸笑道,“嗯。”
辛夷撇了眼,嗤道:“少年郎送的呢,稀罕極了,連籮筐都不讓我碰!”
“哦?我想,是那位少年郎——”明宜輕将手指向孫權。
明宜會意将酒與練師敬飲,而辛夷怒斟酒作飲,面色通紅,一杯一杯酒下肚,便已昏昏欲睡。
練師守在她身旁,待明宜将朱然帶走,孫權、孫俨及胡綜仍狂飲酒未歇,至入夜蟋蟀聲迹淺,孫權伏案沉睡,胡綜仍與孫俨對酒,直至爛醉如泥。
乍然間,孫權支起身子,令周泰把胡綜扛走,練師來欲扶他,但他隻擺手拒絕,怕一身酒氣熏着練師,而是獨自将眼紗取下,強撐着扶倚欄杆與廊柱,搖搖晃晃地退到轉角。
練師将醒酒湯端與他飲下,又小聲道:“辛夷應很快便會醒。此招當真有用?”
“俨弟酒後愛胡言,應是……有用。”孫權将臉貼近廊柱,以求緩解燥熱之意,練師在身邊,他怕難以忍住。
練師注意到孫權的不對勁,與他保持三尺距離,安靜地不發一言,不願與他徒惹煩憂,隻待靜候院中那二人。
俄而,辛夷支着腦袋清醒過來,大呼:“阿珧!明宜!”半晌過後,似是意識到被練師落下了,氣得怒聲叨叨:“臭阿珧!不等我!待我回去燒了你那絨花!”
步練師喉頭一緊,不由地擡手摸了摸絨花發簪,心下決定一定要比辛夷先回屋中才是。
“誰啊在嚷嚷……又是你……辛夷!”院中又傳來孫俨醉意沉沉的聲音。
辛夷大踏步欲離開這院中,卻乍被孫俨歪橫着的一隻腳絆倒,她伏在地方不過半刻,果斷轉身将孫俨的腿用力踹開,而後爬起身再次想跑。
“辛夷……辛夷!”孫俨酒氣滿身,卻不斷喃喃,聲色慵慵,卻情真意切。
徐辛夷頓時一止步,回身湊到孫俨耳邊反複念叨:“記住,辛夷是你姑奶奶!以後見着她要繞着道走,聽懂了沒!”
孫俨擺手攘臂,将辛夷的脖頸攬住,醉意昏亂,酒氣熏人,辛夷怒扯丢他的衣襟,将他提起而後踢往欄杆後,伴随一聲悶響,孫俨墜入花草叢中,不見身影。
徐辛夷上前打量半晌,轉身欲走,又聞身後草木窸窣,孫俨扶着欄杆爬起來,醉嚷道:“别走!……辛夷别走……”
辛夷沒有止步,反倒是加快腳程,恨不得立刻令讨厭的孫俨消失。
“辛夷!辛夷她總不理我……不理我,可是我喜歡她!辛夷不要走……”孫俨爬翻過欄杆,但聞轟地一聲悶響,撲摔落地,似無骨的大狸花,灰撲撲地、吵嚷嚷地。
辛夷神色微詫,不禁回眸而望。八月十六的月色,分外皎潔透亮,清輝灑滿整個院宇,連孫俨臉上鼻頭的泥灰都看得一清二楚。
“你……再說一遍?”辛夷怔然道。她那日的蔔卦早已将姻緣道來,可是她始終不願承認是孫俨,但自己的心,自己最清楚,她能躲孫俨一時,可又能逃避多久。
孫俨擡眸凝視月華下伫立的辛夷,她似一朵帶刺的薔薇,嬌豔熾熱,直将他的心弦撩撥。
“徐辛夷!我心所屬!”孫俨放聲大喊,似聲破般震耳欲聾,身上萦繞的絲絲酒氣将他魂繞夢入,喝完這一聲後,不覺已沉沉昏睡再無意識。
不知身是夢境還是現實。
辛夷愣神中回步向他走近,用手戳他的渾沾酒水的肩膀、灰撲撲的臉頰,再到以手掌輕将他臉頰和鼻頭上的泥塵擦去。
“臭阿俨。”辛夷喃喃道,眼角盈盈如星光映桃花,唇角顫若蟬翼輕振,低語呢喃。
不知是飲酒昏醉還是辛夷低語聲音實在過小,孫權再難聽見辛夷後續的話語,酒意迷迷蒙蒙中,他也倚着廊柱不知已沉睡幾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