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邊綻開一道魚肚白,按照孫權昨日午前的吩咐及安排,谷利接孫邵于府門外相候,周泰将孫權扛入馬車,步練師留下一封書信與辛夷和徐祥後亦匆匆同行,單馭馬在前,精銳人馬于城門相候,一行人彙合後便迎太白星而西行。
行至太湖已近午時,呂範遣大船來送,孫權喜出過望,忙下馬相迎。
“仲謀,此十人近衛,你且帶去。”呂範擡手遙指身後壯士,皆雄姿昂揚,意氣滿面。略是考慮孫權無法看見,呂範又擡手揚旗,令壯士喊陣。
孫權:“……”
孫權深呼吸以緩解耳畔嗡鳴,躬身拱手,感動至極:“多謝都督關懷,仲謀實……”
話音未落,呂範毅然打斷道:“你我之間,不必多禮。我答應替将軍照顧好你,隻可惜不能同去陽羨,隻得盡此心意。”
孫權哽咽半晌,略為難地說:“多謝兄長。隻是,仲謀已舉孝廉任陽羨長,當獨立一面,況且,幼平領兩隊兵力随我同去,已是幸甚,再多的人,隻怕養不起……”他知呂範素與孫策交好,更是當親戚而待,喚聲兄長,效果應該很好。
果然,呂範聞聲怔了半晌,孫權拱手作揖,領周泰等人登船遠行,呂範追至碼頭而望,喚道:“仲謀,養兵費用,我撥與你便是!”
孫權臨船尾而揮手道:“布陣長江亟需用兵,仲謀不敢私用,兄長,且辭!”
呂範神色微詫,轉身環顧左右,驚覺周泰麾下二十餘人仍候在岸邊,等待呂範差遣,大船之上,隻餘七八位兵吏。
行船去遠,孫俨和徐辛夷方策馬而至,遠望太湖茫茫,秋陽映金鱗燦燦。
呂範側眸道:“阿俨當去學塾,徐姑娘亦是。”
辛夷立刻不服:“那為何步姑娘能同去陽羨!”
呂範答:“仲謀之意,且順之罷。”
孫俨亦道:“有勞都督再領一船,令我等追去!”
“不可。”呂範拒絕。
孫俨氣得左右踱步,問:“為何不可!”
“戰船為軍用,豈可随意調度?”呂範淡然捋須,又道:“但我知阿俨年少意氣沖冠,不妨與我一戰,若赢了,我便遣船送你去。若輸了,且在吳縣好好練武讀書罷。”
徐辛夷嘗試反駁:“都督年二十六七,正當壯年英勇之時,阿俨年少,如何能抵得過?”
呂範笑了笑,道:“你二人同戰便是。”
徐辛夷與孫俨默契相視一眼,道:“好!”
呂範攜來紅纓槍,稍作揮舞而作備戰之姿,孫俨便不由地後退兩步,與辛夷喃喃道:“怎麼說?”
辛夷警惕地打量呂範,肩寬胸闊,臂力孔武,手中纓槍隻聞揮舞破風之聲便知重達三十斤以上,如此,他卻始終面色卻雲淡風輕,似洞察一切。
孫俨亦仔細分析,呂範與孫策密交為好,待如親戚,早該想到他亦武力非弱,如今看來,隻怕與阿兄不相上下,縱是加上辛夷,也沒有半分勝算。
辛夷眼神微暼,與孫俨雙雙收起佩劍,拱手道:“打擾都督。”語罷,又同乘一馬歸去城中,倒是不再似此前般吵吵鬧鬧喊打喊殺。
兩日後,大船緩行抵達東岸,岸即陽羨城東碼頭,岸上一字排開十數官吏,皆面色凝重,氣氛沉悶。
為首者衣冠錦綢織金,富貴非凡,見蒙眼公子,略一思量後,急将縣長印绶奉之,道:“見過孝廉,臣乃陽羨功曹何恒,字元永,願與孝廉分憂,安定陽羨。”
周泰上前為孫權接過印绶,乍絕沉重異常,心生疑惑,但又不知縣長印绶是否本就如此重,隻得按住不表
孫權颔首間,孫邵已将這陽羨縣吏逐一打量,恰是時,何恒右側一位淡眉蜷須的中年小老頭兒展顔拱手而奉承道:“臣陽羨主記周谷,見過縣長、縣丞。”
功曹何恒有些驚詫失神,總将視線放在瞎子身上,一時竟忽略了他身側這位翩翩儒雅的青年,便拱手補禮:“失禮失禮,這位可是北海孫邵?久仰大名。”
孫邵緩緩正視何恒,寒暄道:“功曹多禮,不知縣尉、主簿、諸曹何在?”
何恒面露難色,功曹卻躬身伸手而引,道:“縣長與縣丞一路而來船舟勞累,不妨且入府稍作歇息?”
孫邵垂眸捋須,淺作答應,而後禮扶孫權緩緩移步至縣長府中。周泰與步練師時刻注意陽羨城中動靜,方至府前,待與孫權入府安置行李與人員分遣後,便悄然組隊離開府中。
周泰阻攔道:“步姑娘你……此地初來乍到,又無将軍相護,實不宜離府。”步練師慢條斯理地将鶴骨短笛舉于周泰眼前,喚醒周泰稀稀拉拉的碎片記憶,他恍然立刻閉嘴,擡手捂住耳朵,不敢再叨叨半字。
兩個時辰後,周泰與步練師從後院偷偷摸摸地溜入府中,與孫權、孫邵禀報,周泰道:“縣尉名魏鵬,乃是前任陽羨長,退貶至此,心有不甘,又擁部曲數十人,暗欲謀逆。”
“定有部曲近百人。”步練師糾正道:“我能确定。”
孫邵分析道:“看來,他很快便會動手。但我想,他不會殺縣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