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練師含唇尴尬地點頭,垂眸端坐,滿臉乖巧之貌,隻是,臉色不覺已淺淺暈紅。
步翾沉默良久,于卷牍中找尋一番,取出其中一卷,道:“這卷應有。”
“多謝阿兄!”練師趕忙接過卷牍,恰好借此遮掩方才尴尬之色,但目光觸及到卷中安息文字,心思便被完全占據,默默開始翻閱編譯。
“你可以問我。”
“我知道,但阿兄對他略有意見,便不如我自己看。”
步翾無奈長歎一聲,拿這個妹妹沒有半點辦法,她知道自己一定會幫她,但她還想要自己心甘情願去幫,好省去他下一步的說教。
“此卷載有三道眼疾醫方,一為目昏、二為目盲、三為目異。”步翾緩聲述來。
練師聞言,答:“三為目異者。”
步翾眸光中閃過一絲了然之意,孫權果然并非目盲,他便手指落于卷牍刻字處,道:“目之異色,為瘴氣所緻,需以神巫遺術而攻之。神巫術方,即以棕榄樹油、沒藥樹脂、波斯草、龍腦香、荔枝蜜、伏翼血、玫瑰露而混合,曝曬碾為粉,又以墨之青石灼燔,其焰似藍似綠,其藥神降而成,即以食異瞳為綠者,數日可康複。”
練師那雙丹鳳眼詫然一愣,疑惑充斥在她眸中,流泛着隐隐無奈,上述藥物她大多聞所未聞、更是見所未見,隻略知伏翼是蝙蝠,其他藥物,恐怕皆需渡往安息而尋之。
步翾知她茫然,柔聲作解釋道:“安息、大秦常有商人往來東海,這些藥物若是用心一尋,也是能得之。”
練師眼睫顫動難安,道:“阿兄……當真?”她知步翾言出必實,心中驟然重新燃起希望。
“我從不騙阿妹。隻是,這灼燒之物,卻是難尋。阿翁書卷中唯此處提及此物。世間墨青色的石礦很多,難知具體是何物。”步翾将書卷收走,阖目仰面對星辰。
“我便一次一次去試,總能找到。”練師眸光堅毅,尋藥計劃已暗浮現于腦海中。若是江東沒有、中原也沒有,便渡海去尋。隻是,她不敢在兄長面前說出這具體盤算。
步翾擡手以指尖重重點她額頭,道:“為了一個男子,你竟似丢了魂。若是我不同意你又該當如何?”
“阿兄同不同意不重要,他安康便好。”練師含笑而答,面若春風桃靥,她知道兄長會尊重她的選擇,根本無需擔心。
真是個傻妹妹啊,步翾見她這番模樣,真真是不知該說什麼好,内心極其複雜,千言萬語,終隻化作一聲長歎:“唉。”
半刻鐘後,料是已遠離猛虎,步翾将小舟停靠在淺攤旁,将自己的披風為妹妹搭上,上岸靜守在她們身旁,與潘璋各倚風江岸石歇息。
繁星高懸,江水湯湯,風吹草木簌簌搖,太歲星自東緩起。
兩日後的午時,這一行人才回到陽羨城外。
卻見陽羨西城外碼頭旁空無一人,城門大閉,哨兵走崗緊盯,但不一會兒,便見周泰于城樓上探望,神色慌張不已。
“阿兄,我們落了陷阱。”練師知這陽羨一帶常有山越作亂,而今一路走來皆十分安靜,她早就察覺異常。
步翾颔首卻淡然,側眸囑咐潘璋:“文珪兄,煩請照顧好這二位姑娘。”語罷,又借走練師的鶴骨短笛。
“你?是何意?”潘璋一頭霧水,但也察覺城郊暗暗隐藏殺氣,雖是詫問,但已擡手令兩位姑娘避于其身後。
步練師本已微擡腳并執劍出鞘,卻懸凝半晌後,還是收了回去,她素來聽兄長的話,雖是想助他一臂之力,但并不願、也不敢違背他的指令。
卻見步翾淡然回眸遠眺,手持素綢水墨折扇,衣着石青色湖綢素面鶴氅,臨風而立,清雅似山巒擁雲峰。
他将骨笛緩奏不過一瞬,便聞遠郊馬蹄震震,黃沙蕩漾,溧水對岸山谷内先鋒艦直沖而來。
“攻!”
這聲音十分耳熟,練師眺目望去,竟是孫權執旗下令,未過片刻,霎聞城門開動之聲。
步翾聽聞城門動靜,遽然眉頭微蹙,側眸一掃練師,冷聲令道:“讓他閉城。”
步練師:“喏……”
練師快步朝陽羨城門跑去,并作馭馬勒缰的手勢,期盼孫權下令閉城門。她知孫權看得見,也能理解,可孫權卻視若無睹,并未阻止。
練師知步翾生氣的後果會有多嚴重,急忙将青冥劍出鞘,抵在脖子上,以此而逼。
周泰猝然大驚,正欲勸孫權,但還未開口,孫權便急招手,可口中那三字,卻是如此艱難于唇,他不敢猶豫太久,終是切齒隐忍道:“閉城門。”
孫邵與周泰頓時充斥着驚愕的神色,但此事情況緊急,并未深思,便當孫權是聽見青冥劍出鞘之聲而知練師欲吻劍。